桂嬷嬷一事尘埃落定，太后心中却总像悬着块石头。这些日子，她常在晨昏诵经时走了神，手中的佛珠捻到一半便停住，眼前总浮现出小燕子那双手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日午后，西斜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斑驳光影，似流动的碎金。她挥退侍奉的宫人，只让晴儿扶着，沿着九曲回廊往漱芳斋去。廊下的铜铃被风拂响，叮咚声里，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檀香佛珠，心中暗自思忖，不知那丫头如今恢复得怎样了。
踏入漱芳斋，氤氲的药香混着茉莉香粉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台上的鸟笼里，画眉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太后一眼瞧见软榻上蜷着的小小身影 —— 小燕子歪靠在绣着并蒂莲的软垫上，白玉般的手腕缠着素白绷带，那绷带层层叠叠，像朵苍白的花。本就圆润的杏眼此刻蒙着层水光，像被雨打湿的小鹿，透着无辜与脆弱。太后心头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金丝镶玉护甲轻轻蹭过孩子发顶，声音不自觉放柔：“还疼吗？” 语气里满是关切与心疼。
小燕子原本蔫头耷脑的模样，在望见太后的瞬间突然焕发光彩。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暗夜中突然燃起的星星。她猛地撑起身子，却扯动了腕间伤口，疼得倒抽冷气，眉头紧紧皱起，可嘴角却仍挂着灿烂笑容：“老佛爷！我早就不疼啦！你看我给你带了惊喜！” 说着也不等太后回应，便坐首身子，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开始绘声绘色：“有只小蚂蚁迷路找不到蚁窝，急得团团转，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触角都快晃晕了。正巧瞧见朋友路过，它‘嗖’地窜过去喊 ——” 她故意拉长语调，还眨了眨眼睛，突然压低声音模仿小蚂蚁，那模样活灵活现：“哥们儿！你… 你都如何回蚁窝（回忆我）？”
太后先是怔愣，凤目微微睁大，脸上满是疑惑，仔细思索着这话的意思。待反应过来谜底，嘴角的笑意便压不住了，“噗嗤” 一声笑出声来，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暖意，却还板着脸，佯怒道：“胡闹。” 小燕子见状，立刻像只灵巧的小猫般蹭到太后身边，晃着她的胳膊撒娇：“老佛爷明明在笑！我还有好多笑话呢！以后每天都给您讲，保准把您逗得笑出皱纹！等您笑出皱纹了，我就天天给您揉脸，把皱纹都揉平！” 说着，又神秘兮兮地从枕头底下掏出卷皱巴巴的宣纸，献宝似的在太后眼前晃了晃，“还有这个！”
泛黄的宣纸上，太后的形象歪歪扭扭 —— 发髻画成了炸开的向日葵，珠钗变成了歪歪扭扭的线条，衣服上还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案，可那双眼睛却被涂得格外明亮，还细心地点了两颗亮晶晶的光点，仿佛藏着漫天星辰。小燕子举着画，耳朵尖都透着兴奋，声音里满是期待：“皇后娘娘说不像，可我觉得老佛爷笑起来就是这么好看！您看，这眼睛里有光，和您平时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太后指尖轻轻抚过纸面，眼眶突然泛起水雾，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小燕子趴在案前，认真作画的模样，一笔一划都饱含着心意。她将画小心折好收入袖中，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小燕子的发顶，护甲上的东珠轻轻擦过孩子的脸颊，声音有些哽咽：“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 以后别叫老佛爷了，唤我皇奶奶吧。” 窗外的风卷起纱帘，将这话裹着满室花香，轻轻送进小燕子耳朵里。小燕子愣了一瞬，随即脸上绽放出比春日繁花还要灿烂的笑容，扑进太后怀里，脆生生地喊了句：“皇奶奶！” 这一声，喊得太后心里软软的，满是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