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凝血般缓缓漫过紫禁城，永和宫的血腥味裹挟着铜鼎中尚未散尽的硝烟，顺着朱墙斑驳的裂隙，丝丝缕缕渗入御花园。小燕子的魂魄化作半透明的虚影，无力地贴在鎏金琉璃瓦上，眼睁睁看着欣荣瞪大的双眼逐渐蒙上灰白的尘翳，望着永琪染血的箭袖在暮色中摇晃，最终化作模糊的残片。积压半生的怨怼，在这一刻竟突然化作一声幽长的叹息，消散在穿堂而过的晚风中。那些在大理烛火摇曳下精心谋划复仇的日夜，此刻脆弱得如同御河之上转瞬即逝的浮冰。
廊下的宫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暖黄的光晕晕染开来。紫薇扶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倚在永和宫朱红的廊柱上。昏黄的光线笼罩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她的指尖轻柔地着微微起伏的腹部，哽咽声断断续续：“小燕子，你瞧…… 他又在动了，定是想姑姑了……” 小燕子伸出无形的手，穿过她单薄的纱衣，却再也触碰不到那熟悉的温热。望着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容，酸涩的泪意瞬间漫过魂魄，她这才惊觉，自己的离去竟在最亲的人身上留下了如此深刻的伤痕。
御书房内，乾隆枯坐在龙椅之上，指腹不停地反复着画轴的边角。宣纸上，少女英姿飒爽地挽着缰绳驰骋在围场，眉眼间飞扬的神采，比御花园中最娇艳的牡丹还要明艳动人。朱砂笔在奏折上晕开，宛如一朵朵血色的花团。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朕错了…… 若不逼你远走，若早看穿那观宝氏的算计……” 龙袍之下，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将画像的边缘揉出了细碎的褶皱。
小燕子的虚影轻轻飘落在御案之前，望着皇帝鬓角新添的斑斑霜雪，喉头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多想再像从前那样，清脆地喊一声 “皇阿玛”，再牵着他的手，在御花园中悠闲漫步。可如今，她的魂魄却似风中残絮，被穿堂风无情地扯得支离破碎。
残阳将漱芳斋的飞檐染成琥珀色，小燕子在角落里寻到了蜷缩着的永琪。五阿哥紧紧攥着一条褪色的红丝带，那抹黯淡的朱红，曾系在她入宫第一日的发髻上，见证过他们最美好的时光。“小燕子，我报仇了……” 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得如同干涸的枯井，“可为什么…… 心里像被剜去了一块肉……”
小燕子伸出无形的手，轻轻抚过他凌乱的发顶，声音轻柔得如同随风飘散的柳絮：“永琪，我不怪你了，别再困在过去。” 永琪猛然抬头，目光急切地扫过空荡荡的房间，唯有西窗漏进的最后一缕夕阳，在青砖上投下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夜幕完全吞没最后一抹霞光，小燕子望着紫禁城上空流转的璀璨星河，她的魂魄在夜风中愈发透明。“若有来世……” 她的祈愿还未说完，便被突然炸开的刺目白光无情撕裂，化作万千流萤，坠入黑暗的深渊。御花园的草叶上渐渐凝起夜露，漱芳斋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了栖息在梁间的夜枭，在夜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