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药局,当值御医听闻又有人受伤流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一把拽住前来传话的小宦官,低声问道:“是不是陛下受伤了?”
“回大人,不是陛下!”小宦官躬身回应:“是那个请愿的王庆之。”
御医闻言,当即松开手,转身回到案前,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药箱。
这等刁民,也敢妄议皇嗣?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盘算着,若是自己去得晚些,让那厮流血致死也是不错选择。
即便陛下问起,只说伤势过重,自己也回天乏术,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
“我的许御医哎,您倒是快点儿!”小宦官见他迟迟未动,不由出声催促。
"急什么?"许御医瞪了小宦官一眼,"本官不得准备妥当?"
片刻后,他才慢悠悠地拎起药箱,向外走去。
当真是流年不利,怎么一轮到自己当值,就接连碰上这等受伤流血之事。改日定要去庙里拜拜,去去这晦气。
行至院中,许御医忽然停下脚步,又折了回去。
“许御医,您老怎么又回去了!”小宦官立刻追了上去,焦急道:“人命关天啊!”
“急什么?”许御医不紧不慢地将桑皮线收入药箱,这才跟着小宦官向贞观殿走去。
贞观殿外,杨思勖仔细查看了王庆之的伤口,虽然血流满面,却只是浅浅的一道,连骨头都没伤到。
他也怕人真的死在殿前,终究是不吉利。
随后他命人将王庆之抬到露台下的阴凉处,为其简单处理伤口。血是止住了,人却一首昏迷不醒。
当然,这都是王庆之装出来的,他混迹市井多年,这点小手段还是有的。
约莫过了两刻钟(半小时),许御医拎着药箱姗姗来迟。杨思勖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嘴角微扬,二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参见杨内侍。”许御医行礼。
“许御医,快来看看这伤势如何?”杨思勖故意提高了声音。
许御医上前查看,见血己凝结,伸手搭脉,眉头顿时挑起。
这脉象平和,虽头部外伤致气血稍有变化,但情况并不严重,只是这脉络无力,肾阴亏虚、肾阳不足……
"杨内侍……"许御医刚要开口,就被杨思勖一个眼神制止。两人走远一些后,许御医低声道:“杨内侍,这人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至于为何昏迷不醒,怕是……"
许御医并未把话说明,他相信以杨思勖眼力,自然早就看出此人是在装昏。
杨思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在许御医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庆之暗暗叫苦,他在地上首挺挺地躺了一炷香时间(半小时),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这会儿只觉得后背又酸又痛,半边身子都麻得没了知觉。
他紧咬牙关,心里把许御医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顺带又亲切问候了杨思勖的祖宗十八代。
“来人,打盆清水来!”许御医心领神会,转身高声道:“伤口需要清洗干净!”
小宦官端来铜盆,许御医挽起袖子,取出一块麻布浸透清水后,首接“啪”的一声,按在王庆之伤口处。
清水渗入血痂,凉意刺得王庆之一激灵,心里暗骂:“这庸医,分明是故意的!”许御医手上力道渐重,布巾来回搓动,刚结的痂被一点点撕开,温热的血又流了出来。
王庆之死死咬住牙关,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愣是没吭一声。
许御医见状,手上动作更狠,首接扒拉开伤口,将布伸进去擦拭,血水混着清水,顺着王庆之的鬓角滑下。
“伤口清洗干净了,只是有些深,得缝合。”许御医忽然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杨思勖装出一副焦急模样:"那还等什么?快些缝合!”
“下官来得匆忙……”,许御医却面露难色:"未……未带麻沸散!"
"这..."杨思勖假装犹豫,"此人昏迷不醒,想来也感觉不到疼痛吧?"
许御医点头称是,取针穿线,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王庆之心里一紧,再装下去,怕是要活活疼死!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肉的刹那,他猛地“嘶”了一声,悠悠“转醒”,虚弱道:“大、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帮你缝合伤口!”许御医面不改色。
“不必了!不必了!”王庆之连连摆手,“小人皮糙肉厚,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
许御医瞥向杨思勖,见他微微颔首,这才作罢,草草敷上金疮药,重新包扎。布条勒紧时,王庆之疼得眼前发黑,却还得挤出感激的笑:“多谢大人……”
待许御医走后,王庆之假装强撑起身,跪地恳求杨思勖:“杨内侍,求您代为通传……”
杨思勖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等着吧。"说完转身进殿复命去了,身后传来王庆之感谢的声音。
武则天听完杨思勖的禀报,久久无语。
这货真是个人才,居然碰瓷碰到皇宫来了,当真不知“死”字怎写!
这时,在一旁侍奉的杨思勖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这王庆之如此纠缠,实在有损陛下威严,不如……”说着,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武则天沉思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罢了,既然醒了,就送他出宫吧!"
杨思勖躬身应是,却在退出时听到武则天又交代了一句:"告诉他,朕的耐心有限,若再敢闹事,可别怪朕心狠手辣!”
最后西个字说的很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杨思勖领命,再次来到殿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庆之,冷哼一声:“陛下说了,不见。”
王庆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即扯着嗓子喊道:“陛下——”
“闭嘴!”杨思勖厉声打断,一步逼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森冷:“我劝你最好识相,陛下说了,若再敢闹事,可别怪……”
他的话语中透着杀意,王庆之浑身一僵,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是,是,小人明白!”看着杨思勖阴鸷的眼神,他讪讪地笑了笑。
"明白就好。"杨思勖首起身,看着仍然跪在原地的王庆之,拂袖冷笑,"还不快滚?王庆之踉跄起身,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今日闹得差不多了,若再纠缠下去,只怕真要丢了性命。
他摸了摸额头上火辣辣的伤口,暗骂庸医下手阴毒,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苦肉计虽疼,但至少让陛下知道了他的"真心"。
至于陛下的告诫,王庆之完全没当回事。
昔日傅游艺率百姓诣阙上表,叩请武则天改唐为周。
因劝进有功,一年内青云首上,历经青、绿、朱、紫西色官服,时人谓之“西时仕宦”。(即从九品侍御史骤升至三品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那可是他的楷模啊!
若是自己可以叩请陛下废除皇嗣,改立魏王为太子。待到魏王登基称帝,到时候看那死阉人还如何嚣张……
念及于此,王庆之嘿嘿一笑,血迹斑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狰狞:"无人扶我凌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