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衔枝这一次出现在拏云馆的花厅,梦境里的父母以及梦境里的自己正在吃饭。
因为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一家三口吃饭时并没有聊天,燕衔枝能通过一些细节来判断时间段。
父亲外着毛边粗麻首裾不缉边,断处外露的深衣,内穿灰麻交领中单衫。
腰间束着苴绖(粗麻绳),脚上蹬菅草履,鞋头还缝白布条,是典型的生麻斩衰服。
父亲头上没有戴冠,披着头发,额缠生麻的布带,腰间悬挂生铁鱼符。
母亲穿着交领大袖的深衣,衣襟用麻绳系结,外罩长至脚踝,几乎遮住绢裙的麻布蔽膝。
双臂间没有搭披帛,而是以素麻巾裹肩,裙摆撕破故意露出毛边,这是粗麻斩衰服。
母亲同样散着乌发,没有梳发髻,耳洞塞着素蜡丸;腕缠生麻的绞绳。
而梦里的自己穿着交领短襦配素绢裙,襦衫袖口缀毛边粗麻条。
外罩灰麻半臂,腋下系麻绳结,裙腰压本色麻布带,这是熟麻齐衰服。
双丫髻缠生麻绳,发尾系素色麻布条,脖子上金璎珞配燕衔枝的血玉的项圈早就摘掉,换成粗陶的五毒牌,却仅刻着蜈蚣、壁虎的暗纹,没有一丝彩绘。
燕衔枝再看桌上的食物,灰水的糗粽,说是粽,可实际上却是糯米用草木灰水浸泡后,蒸熟捣成块状,不包裹粽叶,首接盛于素色陶碗食用。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比如,面团压扁烤制,撒芝麻不刷油的冷淘胡麻饼,用蒲公英、车前草煮制而成的苦菜汤。
并且桌上所有的吃食没有一个是圆形的,这是因为孝期没过百日,“团圆”犯忌。
所有人的着装以及饭菜都在表明一个情况,那就是他们还没有过热孝的白天,桌子上又有不裹粽叶的糗粽,所以,自己梦见的应该是接下来的端午节。
判断出这一点,燕衔枝正想要探究更多的细节,花厅外面有动静,李嬷嬷绕过影壁沿着游廊一路急走。
等走到正屋时,她脸上竟有细细的汗珠,显然李嬷嬷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一路疾跑过来,一停下就喘气,喘个不停。
等李嬷嬷喘过气,她就急急向屋里还在吃饭的一家三口禀报:“老爷,夫人,被过继出去的政老爷当官了。”
这一句话成功让燕听柏,白氏以及燕衔枝都没了胃口。
小夫妻两个急急忙忙让李嬷嬷进屋回话。
李嬷嬷这时候倒是不急了,她抽出袖子里的棉布帕子,仔细擦掉脸上的汗水,免得仪容不整。
然后才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主家知道:“我的女儿的手帕交的干妈的姐妹的儿子赵狗剩,有个在衙门做文吏的主家。
昨天下雨,狗剩去给主家送蓑衣,在吏部见到政二老爷授官的文书。
说是入工部任令史一职,是个七品的官。”
李嬷嬷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她出入的都是侯门和白家这样的大族,比一般人都要见多识广。
七品的令史,好处捞不着,但是脏活累活肯定有这个官职的一份,唯一的一点好处是这个官职是留在京中的。
能在京城做官,哪怕是个芝麻官,也比一些穷乡僻壤的高级官员过得自在舒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运作到的官位呢!
李嬷嬷能想到的事情,燕听柏和白氏自然能够想得到,他们脸色并不好看,老爷子生前没有给燕竞政荫官,那燕竞政这个官位从哪来的?
李嬷嬷才发现自己没有说到最重点的地方,赶紧补上一句:“听说花八千两白银和好些好东西捐的官,还是王家舅老爷给帮着运作的。”
八千两白银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可能八千两两只是一串数字。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不是,因为很可能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燕听柏听到这个数字就皱眉:“当初那一房离开,带走的财货也不过才二万两出头,好些还都是庄子铺子什么的。
这可是能钱生钱的好进项,能一辈子下蛋的金鸡。
燕竞政该不会把这些东西都给卖了,就为了捐一个七品的官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