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之际，笔架山下的海面泛起粼粼波光。博洛被五花大绑的押解下去，盘踞在笔架山的明军己然整装待发。随着号角声划破拂晓的寂静，百余艘战船同时扬帆，桅杆如林，旌旗猎猎。
而早在昨夜，明军第一批运粮船队抵达小凌河口时，刚攻下杏山的皇太极就己经得道了消息。今早，皇太极刚用过早膳，刚来到中军大帐，与诸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斥候却再次来报，说笔架山上的明军水师倾巢出动，往东北方向而去！
皇太极闻言扫过屋内诸位将，五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膝上的貂裘："一共多少艘船？你可看真切了？"
那斥候将额头紧贴地面，颤声道："禀皇上，奴才们趴在礁石后数了三遍，可...可今晨海雾太重，那些明船就像鬼影子似的看不清楚...但可以断定的是，明军的战船绝对不下于八十艘！"
"混账！"立于右侧的多铎骂了一句："没用的狗奴才！连几条船都数不清！"
皇太极抬手止住多铎。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八十艘？看来孙传庭是要与朕...孤注一掷，一决生死了！"
他被侍女搀扶着来到沙盘前。手指在辽东湾的海图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按在大凌河口。
"传朕口谕！"皇太极的声音骤然转厉，"着孔有德率大凌河水师即刻出寨，以袭扰为主，务必缠住明军主力！"指尖突然转向松山方向，"命多尔衮严密封锁松山方向各处隘口，防止明军偷袭锦州！"
他眼中精光暴射："我军明日回师两万！再调阿济格的骑兵星夜回援，朕要亲自在松山..."手指猛然插入沙盘中的明军旗帜，"与这明国督师决战！"
帐内众人齐声应诺后，范文程忍不住上前："皇上，那笔架山..."
皇太极转身凝视着沙盘上染血的杏山标记，指尖轻抚过代表火炮的铜制模型。他忽然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罕见的凝重："杏山一役，我军损失不小，旗兵损失近万人，带出来的火炮尽毁...若再令步卒强攻笔架山，只怕要拼光我八旗根基！"
帐中诸将闻言俱是一震。皇太极却突然转身，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孙传庭既敢孤注一掷...那朕便成全了他！"
范文程躬身回道："皇上圣明！松山地处咽喉，我军骑兵可尽展所长..."
皇太极负手立于军帐之中，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
"先让阿济格率骑兵即刻回师，与松山大营留守部队会合。"他手指重重按在沙盘上松山的位置，"如此，我军可集结西万余精锐。"
范文程手持羽扇，轻声道："皇上明鉴。孙传庭虽有水师两万纵横海上，但陆上仅有两万余步卒。加上洪承畴残部，总兵力不过五万之数。"
多铎闻言冷笑："明军无骑兵之利，又需主动进攻。我军以逸待劳，此战胜负己定！"
皇太极却微微摇头，手指划过沙盘上的地形："孙传庭非庸才，你们先去准备拔寨吧。"他看向众人，"传令各部，动作要快！"
皇太极凝视着帐内跳动的烛火，待众人脚步声彻底远去后，才缓缓端起药碗。褐色的药汁在青瓷碗中微微晃动，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咳咳..."两声压抑的咳嗽在寂静的军帐中格外清晰。范文程连忙上前，却见皇太极摆摆手，将药碗轻轻搁在案几上。
"范先生，"皇太极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你说孙传庭此番不退反进，究竟所图为何？"手指无意识地着碗沿，"自出关以来，接连几仗，彷佛用兵如神...如今却要以寡击众，兵至松山？"
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灯花，将皇太极眉间的皱纹照得愈发深邃。范文程沉吟片刻，羽扇轻摇："皇上，不知皇上再与孙传庭这几场仗下来可发现其用兵规律？"
"恩？用兵规律？"皇太极瞬间来了兴趣，首起身子说道："范先生速速说来！"
范文程轻抚长须，羽扇在烛光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臣观孙传庭用兵，有三处玄机。"
"其一，"他竖起一根手指，"明军出关时便大张旗鼓，号称十万之众，实则堪战之兵不过三万。其骑兵多着关外制式铠甲，显是从山海关、宁远等地抽调而来。"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深思的神色："其二，孙贼用兵极善避实击虚。杏山、塔山之间来回调动，纵有火器之利，仍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
范文程突然压低声音："最要紧的是其三。"羽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臣斗胆猜测！孙传庭本欲救援洪承畴残部，然杏山失守后..."他眼中精光一闪，"竟转而兵至松山与我军对阵，此乃一石二鸟之策——胜则可夺杏山，威胁锦州；败则借水师遁走，保全洪部。"
皇太极闻言，手指不自觉在药碗上来回摩擦，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那依先生之见，孙传庭此举，是在虚张声势？"
"皇上明鉴！孙贼仗着连胜几场，军内士气正盛，想与洪承畴部合流一处尝试与我军对上一阵！即便战败，也可全身而退，因为孙贼此次出关的最初目的...就是救援洪部！"
皇太极双目微阖，指尖轻叩案几，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深沉。
范文程见状，执扇拱手道："皇上，臣以为当有两策可制孙贼。"
"其一，"他羽扇轻摇，"以逸待劳。我军只需固守城池营寨，待其关内生乱！自行退去。臣断定，孙贼必不敢强攻——"声音陡然一沉，"此乃明国最后一支可战之师，他输不起。"
范文程眼中精光闪烁："其二，便是以硬碰硬。尽起精锐与孙贼会战于松山城外。胜，则可全歼明军主力。"
皇太极突然拍案而起，不待范文程话必，便起身问道："若败当如何？！"
范文程不慌不忙，羽扇轻压："皇上明鉴。"他微微躬身，："纵使战事不利，我八旗铁骑来去如风，断后之兵足以掩护主力退守城寨。明军虽胜，必不敢久留——"羽扇在沙盘上轻轻一划，"待其自行退去，松锦二城终究要落入我大清囊中。"
帐外寒风忽然骤起，吹得帐幕猎猎作响。皇太极凝视着沙盘上松锦二城的标记，眼中的火光渐渐沉淀为坚定的神色。
"这是步险棋，容朕思量，再做定夺！"皇太极说了一句，便缓缓坐回榻上。
"臣告退..."范文程再次深躬后，退出了营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