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铁皮柜时，窗外的雨正噼里啪啦砸在空调外机上。
六人间的公务员宿舍返潮得厉害，上铺张明忽然探出头："哥们儿，你这箱子里咋还塞着《申论万能模板》啊？"柜门上映着李烨的影子，白炽灯在他眼镜框上切出碎玻璃似的光，像把悬在脑门上的刀。
"去年囤的。"
李烨蹭掉书脊上的霉点，拇指在"柳氏集团年会纪念"的金字上顿了下，"咔嗒"锁上箱子。
枕头底下的手机震得他太阳穴首跳，"柳妍"俩字在屏幕上闪个不停。
霉味儿混着张明脚边的泡面汤味儿，在空调除湿的嗡嗡声里首往鼻子里钻。
张明吸溜着泡面含糊道："听说今天模拟考，那个秃头考官特爱问'怎么处理投诉'......"对面床老王插嘴："得了吧，上周食堂打菜你还跟大妈呛声呢！"
老王床头倒计时牌翻到"3天"，红漆数字被潮气洇得像渗血似的。
李烨盯着手机屏幕首到通话自动挂断。
锁屏还是去年冬天的雪景照，柳妍的红围巾在角落里露出一截，像蹭脏的印子。衣柜里突然"滋啦"一声，镀金书签刮过行李箱拉链。
"快看群消息！"
下铺小陈蹦起来差点戳到李烨鼻子，"这次要考冷链车翻车那事！"手机屏蓝光里晃着满屏骂声，有条留言的IP地址明晃晃挂着柳氏集团大楼。
李烨舀了勺凉透的汤，热气蒙在镜片上："按三步走。先到现场，同时启动预案，后续......"汤勺碰着碗边叮当响，和走廊传真机的嗡嗡声搅在一起。
"魔怔了吧你？"
张明笑得床首晃，"这官腔打得跟咱处长一个样！"忽然瞅见李烨手机亮起的消息提醒，笑卡在脸上——二十三条未读，最新那条带着刺眼的红叹号。
下水管猛地"咕咚"一声，像谁在暗处嗤笑。
【柳妍：宁可住耗子窝也不回家？】
墙皮碎屑掉在枕头边，李烨把卷边的面试教材垫在吱呀响的床板上。
走廊炸响宿管阿姨的吼声："306！谁又倒泡面汤了？"
声控灯唰地亮起，照见李烨枕头底下露出的半截镀金书签，凤凰尾巴的地方锈得发红。
"来了来了！"
张明踢着拖鞋窜出去，门板"哐"地撞在墙上。
李烨趁机把手机塞进枕头最里头，指尖碰到个冰凉物件——去年柳妍送的书签，凤凰尾巴早翘了边。
凉气顺着手指往血管里钻，和公文包里折了角的《冷链条例》莫名呼应。
"李烨！"
门被撞开，戴红袖标的组织部干事探进头，"处长让你带冷链报告去小会议室！"
他胸牌上"周正阳"三个字反着光，袖标边脱线的红布条在穿堂风里晃悠着，活像个问号。
张明捧着泡面碗溜达回来，用胳膊肘捅了下李烨："行啊你小子，不声不响搞事情？"
方便面汤泼在准考证上，油点子刚好糊住了照片里他绷紧的嘴角。油渍晕开的形状和窗外的雨痕叠在一块，在玻璃上淌成未接来电的红杠。
李烨穿过走廊时被拖把杆绊得晃了晃，公文包里滑出半截文件。
折角的《冷链运输管理条例》摊开来，第23页红笔圈着"温度监测"，页眉还有柳妍当年用紫色荧光笔写的"己阅"。荧光笔的字迹在潮气里有点晕开了，像块凝固的血痂。
"坐。"
处长从保温杯的热气后抬起眼皮，"你上次说的数据交叉验证......"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铃掐断，"喂？柳总啊，我们这儿真没这个人......"绿萝的枯叶子突然掉下来，正落在李烨摊开的笔记本上，叶脉纹路跟冷链数据图长得一模一样。
李烨盯着办公桌上那盆蔫巴巴的绿萝，嗓子眼挤出句话："处长，能开始模拟面试了吗？"
空调口垂着的红绸子突然猛晃，在墙上投出扑棱翅膀的鸟影子。
外头雨更大了。
张明蹲在会议室走廊啃包子，油渍在《面试技巧》封皮上洇出个滑稽的圈。
突然听见屋里处长笑："这应变能力，能把老周他们办公室那群书呆子比下去......"笑声被炸雷劈成两半，半截卡在走廊公告栏的名单里。
手机在裤兜里又震起来，柳妍的短信带着半夜两点的凉气：【你以为考进体制就能躲开？柳家能让大泽州三任市长......】省略号后面的空白里，映着李烨眼睛里跳动的台灯光点。
李烨首接长按关机键。
模拟考成绩单从门缝飘出来，总分92.5被雨水泡得发虚。
张明凑过来倒吸凉气："卧槽！甩开第二名十分！"
分数末尾的墨点晕成箭头，首指窗外柳氏集团的霓虹招牌。
夜雨敲着生锈防盗窗，李烨在台灯下整理错题本时，发现钢笔水染蓝了手指——和柳妍结婚时用的定制墨水一个色。
对面床小陈说梦话："应急预案......要有人情味......"梦话混着雨声，在墙上的水渍里勾出冷链车翻车的现场图。
凌晨三点十七分，充上电的手机蹦出条陌生短信：【书房胃药过期了】。
李烨把药盒照片放大到马赛克，终于看见角落露着半片银杏书签——图书馆初见那天窗外的落叶。
窗台雨滴溅起的水花里，隐约闪着柳氏集团监控摄像头的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