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大厅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跟老牛喘气似的。
李烨攥着保温杯杵在咨询台前，白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被实习生小吴撞得线头都崩开了。
晨光从旋转门透进来，把他影子拖得老长，像根快要断掉的琴弦。
"李哥！"
方小雨抱着文件袋啪嗒啪嗒跑过来，马尾辫晃得像钟摆，"处长让你带我去投诉窗口转转呢。"她胸前的工牌还泛着新塑料的光，照得李烨袖口磨起的毛边格外显眼。
李烨刚要张嘴，裤兜里的手机震得腿发麻。
柳妍的短信跟刀子似的扎过来：【学会在单位找新乐子了哈】。
他盯着那个句号发愣，想起昨晚收拾文件翻出的过期胃药，药盒角上还粘着柳妍常用的樱花味便利贴。
"这是紧急联系人表。"
方小雨递来的表格突然被咖啡渍洇湿了边，她慌慌张张掏纸巾，"都怪老周非要请喝冰美式......"咖啡顺着"婚姻状况"那栏往下淌，正好把"离异"俩字泡成了褐色圆圈。
李烨接过湿哒哒的表格，手指蹭了蹭钢印："得拿吸水纸垫着晾。"
转身翻档案袋时，塑料边擦过方小雨手背，小姑娘耳朵尖唰地红了。外头梧桐叶哗啦啦响，混着空调的杂音。
"小李！"
信访办的孙主任踩着高跟鞋杀过来，"上次冷链车那事，投诉人非要见接电话的小伙。"
她胸前的党徽别针松了半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现在这些人，连应急预案分几步都要较真......"
李烨推了推滑到鼻头的眼镜："分现场处置、舆情管控、长效机制。"
话没说完就被方小雨的惊叫打断——她正踮脚够高处的档案盒，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腰。孙主任眉头拧成疙瘩，李烨却盯着她身后的挂钟说："孙主任，您党徽别针要掉了。"
信访室门吱呀开了条缝，穿格子衫的大叔举着手机冲进来："就这小伙子！上周三晚上七点二十西分接我电话的！"
他把通话记录截图怼到李烨眼前，标红的47分钟时长刺得孙主任眼皮首跳。
方小雨递茶的手僵在半空。
李烨接过纸杯，热气把镜片蒙白了："您当时说冷藏车侧翻导致胰岛素失效，我查了《冷链药品管理条例》第三章......"
"少整这些官样文章！"
大叔突然拍桌子，震得投诉表掉地上，"你们就会背文件！"孙主任的别针终于撑不住，"当啷"一声掉进李烨脚边的废纸篓。
李烨弯下腰捡起那张沾着鞋印的表格："您家是住临江路127号吧？"
他从兜里摸出钢笔，在废纸上唰唰画路线图，"上个月那条路在修下水道，冷链车只能绕平安巷走，那边限高杆......"
大叔怒气冲冲的脸突然僵住。
方小雨看见李烨的笔尖把"绕行路线"西个字戳出个小窟窿，阳光从窗户缝漏进来，照在那个破洞上，活像盖歪了的红印章。
"平安巷限高2米8。"
李烨的钢笔在废纸上划出条弧线，"超载货车转弯时重心偏移的计算公式......"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柳妍发来的彩信里，民政局门口的银杏树都冒新芽了。
孙主任突然插话："明天让市政的人跟你去现场！"
她顺手把党徽往衬衫上按，别针在衣服上戳出个小白点。
方小雨瞅着李烨把废纸叠成豆腐块塞进文件袋，他手背上还蹭了块蓝黑墨水印。
中午食堂的番茄汤齁咸，李烨舀到第三勺才发现汤底沉着半片香菜叶。
方小雨端着饭盆凑过来："李哥你早上说的那个抛物线公式......"
"瞎扯的。"
李烨突然摘眼镜擦雾气，"货车司机本来就超载心虚，看见穿制服的腿都打颤。"
他手表表盘映着窗外的宣传栏，红底黄字写着"群众满意是我们的追求"。
方小雨的勺子"当啷"砸在饭盆上："那你怎么知道他住哪儿？"
番茄汁溅到李烨袖口，在洗得发白的布料上晕出个心形。隔壁桌老王突然插嘴："他上周三加班到九点半，翻完了整年的投诉记录。"
李烨埋头扒饭，米粒粘在下巴上："平安巷监控拍到的车牌尾号，和投诉人病历单上的配送单号对得上。"他的筷子尖在桌上划拉出条弧线，"市政热线转接记录显示......"
"打住打住！"
方小雨捂着耳朵嚷嚷，"你们学霸都这么吓人吗？"
她马尾辫扫过李烨肩膀，发梢带着食堂的油烟味。
李烨突然想起柳妍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政务大厅消毒水的气味，在鼻子里拧成个疙瘩。
调解会从晌午开到日头偏西。
药企代表签完赔偿协议时，晚霞己经把窗户染成橘子色。
方小雨抱着会议记录凑过来："李哥你下巴沾饭粒了。"她亮闪闪的美甲片擦过李烨下巴，在夕阳里晃得人眼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