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医生！"
江晚晴抓着湿拖把的手指都发白了，橡胶手套上滴下来的水正往楚瑶脚边流。
档案室的顶灯一闪一闪的，那些堆在防尘帘后面的牛皮纸档案袋底下，正慢慢渗着暗红色的液体，"档案室好像不对劲......"
"先把地擦干。"
苏瑾弯腰捡起散落的检测报告，白大褂口袋里的咖啡渣哗啦啦掉在瓷砖上，拼出像财务报表的数字图案。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看了眼楚瑶脚边漫开的水迹，"李干事要是没事，去把茶水间的浓缩咖啡机搬来——记得检查滤网，上周防汛会后有人往里塞了碎纸。"
李烨刚要转身，楚瑶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指甲剪得整齐，手指头上却带着写字磨出来的茧子，在男人袖口蹭了道灰印子："能耽误您五分钟吗？我想请教防汛物资采购流程。"
她说话时睫毛首颤，眼尾那颗红痣在百叶窗透进来的光里泛着琥珀色。
林浅夏"嗤"地笑出声，镶钻手机壳在会议桌上划出刺耳声。
她新做的水晶指甲敲着防洪堤设计图上的等高线："李烨去年刚调来秘书处，你该问周干事啊。"
染成玫瑰金的卷发一甩，扫过周明远的相机镜头，"宣传科不是刚做了防汛报道？听说你们拍的仓库照片里，有批贴着封条的救生艇挺抢镜？"
"市政厅的咖啡机坏了。"
周明远突然插话，银袖扣蹭过江晚晴手背时，她戴的珍珠手链"啪"地断了。三颗珠子滚到楚瑶高跟鞋边，排成个等边三角，有颗沾着铁锈色的粉末。
楚瑶弯腰捡珠子，马尾辫扫过李烨膝盖。她后脖颈飘来的铃兰香混着消毒水味，在空调风口打着旋儿："听说李干事上个月破了水利局的假账案？"
手指碰到珠子的瞬间，防洪堤设计图突然歪了，比例尺"1:500"的标识正对着她锁骨上的月牙形红印，"能教教我怎么查账吗？比如...怎么看出阴阳合同里的时间漏洞？"
"查账得耐得住性子。"
李烨往后挪了半步，后腰撞上会议桌角。
西装内袋的戒指盒硌得他肋骨疼——那是今早从柳妍梳妆台暗格里翻出来的蓝丝绒盒子，衬布上还沾着口红印，"就跟防汛预案似的，每个数都得验算明白。"
江晚晴突然挤到两人中间，消毒水味冲散了铃兰香。
她胶鞋底蹭着地上的咖啡渍，在瓷砖上拖出像财务报表的折线图："苏医生让我来拿防汛值班表。"
手指扯出楚瑶采访包里的文件夹时，夹页里飘出张泛黄的演出票根，日期是三年前平安夜——正是柳氏集团买下临海大剧院那天。
林浅夏用钢笔尖挑起那张票，镶钻的笔帽在票面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临海大剧院《天鹅湖》？这不是柳总的心头好吗？"
她瞄了眼李烨僵住的肩膀，顺手在值班表空白处画了只折翼天鹅，"听说柳总每年平安夜都包场，去年贵宾席还铺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
"楚记者对芭蕾也有兴趣？"
周明远突然拔高嗓门，相机镜头对准票根上的咖啡渍。他手表表盘映着防洪图纸上某处诡异的坡度值，"上周防汛演习的稿子还没收尾吧？借你采访笔记看看？听说你现场画了十七页速写——连暴雨冲垮的帐篷结构都画全了？"
楚瑶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亮闪闪的耳钉。
耳垂后面没抹匀的粉底液下，浅褐色胎记在灯光里忽明忽暗："我在做城建专题报道。"
从印着日报logo的文件袋抽材料时，塑料封皮在会议桌上划出刺啦声，扉页《临海五年基建规划》的标题被咖啡渍洇成了波浪纹，"李干事能给点内部数据吗？比方说......去年防洪堤加固用的混凝土配方？"
"秘书处资料不公开。"
李烨伸手阻拦，指尖蹭到楚瑶冰凉的手背。
她腕间红绳上的铜钱正硌着他掌心的生命线，硬币边沿刻的"1987.12.24"生产日期都快烙进掌纹里了。
江晚晴突然碰翻咖啡杯，棕褐液体在桌上淌出古怪图形。她橡胶手套蹭糊图纸等高线的瞬间，苏瑾白大褂里的体温计突然尖叫："对、对不起！会议记录本......"发黄的纸页正疯狂吸着咖啡，在防水桌布上晕出像公章似的圆印子。
"当心。"
楚瑶掏出蓝格子手帕，丝绸边角绣着工整的"C.Y."。
"李干事？"
楚瑶晃了晃染着咖啡香的手帕，指缝漏出的光在她鼻梁投下细碎阴影，"带我去看看防汛仓库？听说新到的冲锋舟配了夜视仪？"
"仓库要审批......"
李烨后半句被刺耳的火警铃吞了个干净。
西装内袋的戒指盒开始发烫，盒底刻的"LY?PY 2019.12.24"正透过布料灼烧心口。
"我正好要去清点消毒液。"苏瑾突然插话，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印着检疫局封条的档案袋。
她胸牌反光面映出江晚晴正偷偷将某枚珍珠塞进防护服夹层，"江实习生去准备消杀设备——记得检查上个月过期的那批防护面具。"
林浅夏把钢笔往会议桌上一拍，墨水在防汛值班表洇出大团乌云："我也去！上周仓库的应急灯......"她突然噤声，手机屏幕亮起柳氏集团公关部发来的加密邮件，预览栏显示着《天鹅湖复演宣传方案》。
"林科长的美甲不适合搬货。"
周明远笑着举起相机，镜头盖反射出楚瑶正在整理采访包的手——她无名指内侧沾着与咖啡渍同色号的唇釉，"我帮楚记者拍些素材，比如......防汛沙袋的堆叠角度？"
众人挤进货运电梯时，楚瑶的采访包卡在感应门中间。
李烨伸手去拽，拉链刮到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是柳妍去年生日送他的定制袖扣，刻着柳氏集团Logo的暗纹正巧嵌着片蓝绿色孔雀羽毛，与楚瑶耳钉的镶嵌工艺如出一辙。
"抱歉。"
楚瑶仰起脸道歉，呼吸间的薄荷糖味道混着打印机油墨味。
她领口第二颗纽扣在电梯顶灯下泛着奇异光泽，与审计局去年丢失的那批镀金档案钉成分相似，"李干事对防汛工作很熟悉？比如......如何在暴雨夜监测地下排水系统的异常流量？"
"只是分内工作。"
李烨盯着电梯楼层键，反光板映出楚瑶耳后的粉底痕迹。
那里有道浅褐色胎记，形状像半片枫叶——与柳妍保险柜里那份出生证明上的胎记描述完全一致。
电梯突然剧烈晃动，江晚晴踉跄着撞进周明远怀里。
她防护服口袋里滚出的珍珠正巧卡进消防栓钥匙孔，而楚瑶的高跟鞋踩到李烨的皮鞋尖。
她抓住他小臂维持平衡时，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铜钱滚进通风口缝隙的瞬间，审计局顶楼档案室的监控画面突然跳转为雪花屏。
"我的护身符！"
楚瑶第一次露出惊慌神色，指尖抠着金属网罩时美甲片崩裂飞溅。
某片镶钻甲片精准击碎楼层显示灯，在黑暗中将"18"变成闪烁的"13"——正是柳氏集团总部所在楼层，"这是奶奶临终前......"
"我去找维修工具。"
李烨转身按亮紧急制动按钮，手电筒光照到楚瑶发颤的睫毛。
她眼眶泛红的模样，竟与前世柳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的神情重叠——那日窗外也下着暴雨，钢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与此刻通风管道的金属摩擦声如出一辙。
周明远突然举起相机："楚记者这个角度不错，能侧过脸吗？"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镜头捕捉到通风管道深处某片反光物——那是半张被腐蚀的防汛物资签收单，签名字迹与李烨三年前的笔迹样本高度吻合。
"现在是拍写真的场合吗？"
林浅夏踢开滚到脚边的消毒液瓶盖，她高跟鞋尖精准踢中应急电话的免提键。
扬声器里传出沙沙电流声，混着类似《天鹅湖》序曲的诡异旋律，"李烨你快点！三分钟后消防检查......"
当铜钱终于被勾出来时，楚瑶破涕为笑。
她踮起脚尖要给李烨擦汗的动作，与柳妍前世为他整理领带的姿势形成镜像。
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拂过他喉结："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就当赔礼道歉——我知道有家私房菜馆，招牌菜是......砂锅焗天鹅颈。"
货运电梯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江晚晴捏扁的空消毒瓶在金属墙面投下狰狞黑影，林浅夏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的小洞连成北斗七星图案，苏瑾推金丝眼镜时，镜片反光正好遮住她瞥向通风口的视线。
"我晚上要加班。"
李烨退到电梯角落，后背贴上冰冷的金属板。他后腰处的婚戒盒隔着西装料硌进皮肉，烫伤般的疼痛让他想起前世柳妍烧毁结婚照时，相框玻璃迸裂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