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焦灼地扫过他脸上的伤口、肩臂的破损、以及那身浸染了风霜血色的衣袍，“你…你受伤了！” 担忧与心疼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情绪。
魏九阙微微颔首，动作似乎因牵扯到伤口而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的声音比离开时更加沙哑低沉，如同砂砾摩擦，带着长途奔袭和激战后的极度疲惫：“无妨，皮外伤。”
他言简意赅，仿佛那些狰狞的伤口真的不值一提。
方灵哪里肯信！
她快步走到桌边，迅速点燃了角落一盏素纱罩的羊角灯。
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魏九阙身上的累累伤痕和眉宇间深藏的倦色。
她心头一紧，立刻转身从多宝格最底层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瓷药瓶和一卷干净的白色细棉布——这是她常备的金创药和包扎之物。
“坐下！”方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搬过一张圆凳放在魏九阙身前，指了指凳子，又指了指他脸上的伤口，“伤口不浅，必须尽快处理，否则恐难痊愈，甚至溃烂！”
魏九阙看着方灵眼中那不容拒绝的坚定和浓浓的担忧，那紧抿的薄唇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坚持，依言在圆凳上坐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坐下，依旧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只是那微微绷紧的肩背，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痛楚。
方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取来干净的温水、细盐和柔软的布巾，动作麻利而轻柔。
她先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淡盐水的布巾，避开伤口，擦拭魏九阙脸上和颈侧的灰尘血污。
冰凉的布巾触碰到肌肤，魏九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方灵的动作更加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擦净污迹，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
方灵用银簪挑开青瓷药瓶的塞子，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
她用小指指甲仔细刮取了一层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深褐色药膏，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那道翻卷的伤口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动作轻若羽毛拂过，唯恐弄疼了他。
魏九阙端坐着，一动不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受伤的脸颊，能感受到她指尖那极其细微的颤抖和专注。
那冰凉苦涩的药膏带来的刺痛感，似乎都被这近在咫尺的、带着担忧的清冽气息所抚平。
他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她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秀眉，和那低垂的、如同蝶翼般轻颤的长睫上。
昏暗的灯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冷梅幽香，混合着药膏的苦涩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端，奇异地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和满身的疲惫。
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如同细小的电流，悄然滑过心间。
方灵全神贯注于伤口，并未察觉魏九阙那深沉目光中的细微变化。
她仔细地涂抹好药膏，又拿起干净的细棉布，动作轻柔却利落地为他包扎好脸上的伤口。
接着，她又示意他解开破损的肩臂处的衣料，处理那些虽不深却纵横交错的划伤。
当方灵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系好棉布结时，额角己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魏九阙。
却发现他深邃的目光正沉沉地落在自己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又仿佛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方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连忙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将军喝口水，润润嗓子。”
魏九阙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方灵微凉的指尖，两人俱是一顿。他沉默地饮尽杯中水，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渝州…矿脉之事，己查明。”
方灵精神一振，所有的旖旎心思瞬间被压下，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如何？”
魏九阙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渝州山岭的寒风与矿洞深处的血腥：“断龙岭，确系人为山崩，掩盖着巨大的矿脉入口。守卫之森严，远超想象。”他眼中寒芒锐利如刀锋，“重甲精锐伪装厢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桩暗卡，交错如网。更有数队行动诡秘、装备精良的暗哨，如同幽灵般日夜巡弋，布防之严密，滴水不漏！”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穿透力：“我设法潜入矿洞深处。洞内开凿极深，纵横交错如蚁穴。矿道铺设精铁轨道，骡马拖曳矿车昼夜不息，将矿石运往深处冶炼之所。矿工…”他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包扎的棉布边缘渗出一点暗红，“皆非自愿招募！是强掳来的流民、战俘！甚至…是渝州雪灾后失踪的灾民！被铁链锁颈，如同牲畜般驱赶劳作！稍有懈怠，鞭打虐杀，白骨累累！”
方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强掳民夫，虐杀矿工！
这哪里是开矿？分明是修罗地狱！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细棉布卷，指尖冰凉。
“矿种，己探明。”魏九阙的声音如同冰锥，重重砸落，“是玄铁矿！”
玄铁矿！
方灵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玄铁！坚韧无匹，远胜凡铁！
乃锻造神兵利刃、打造精良重甲的无上之选！
朝廷严控，私采私藏，皆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此庞大的玄铁矿脉…其价值…其背后的图谋…足以颠覆乾坤！
“这矿脉…幕后之人…”方灵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魏九阙的眼神变得如同最幽暗的寒潭，冰冷刺骨，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带着洞察一切冰冷的弧度：“明面上，由渝州富商‘西海通’商号把持。然其真正的主人…是贤王慕容睿！”
贤王慕容睿！
那个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贤王！方灵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是他！竟是他！这滔天罪孽的幕后黑手！
“但是，”魏九阙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烁着锐利如鹰隼的光芒，带着一丝洞悉阴谋的森然，“此人极其狡猾！他从未在矿场露过面！所有指令皆由心腹层层传递。更阴毒的是…”他声音压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惊心，“那些守卫，时常在矿工中‘不经意’地透露，这矿脉真正的主人，是太子慕容礼！是太子殿下需要这玄铁打造兵器甲胄，以图大事！”
方灵倒吸一口冷气！
只觉得一股更加阴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