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方蓉的素青软轿己停在锦绣坊门前。她选了惯用的熏香，轻纱帷帽下的鎏金禁步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甚是好听。
"这不是方二姑娘么？"杜温华的声音自绣架后传来，指尖正捻着方蓉订下的月影纱，"听说程公子为博佳人一笑，最近要把方府的门槛都给踏平了？"她故意将纱料撕出裂口，惊得绣娘们跪了一地。
杜温云扶着丫鬟从二楼下来，鬓间新插的金累丝蜂赶菊簪闪过冷光："妹妹慎言，方二姑娘如今可是程公子心尖上的人。"她广袖扫过染缸，靛青汁液眼看就要泼向方蓉裙摆。
"杜姑娘当心。"方蓉的丫鬟替方蓉挡了这一身的染料。方蓉有些动怒了。"上月才闹出丑事，今日又要污了这上好的苏绣？"
“与你退婚的是程家，两位为难于我又有何用，还是杜姑娘觉得我方家势弱好欺？”杜家姑娘当然不会觉得方家势弱，她们只是以为方蓉一个庶女势弱而己，但不曾想过，方家哪怕一个庶女也不是她们可欺的。
玄铁伞骨击在青砖上的脆响破开凝滞的空气，二十西节竹骨次第展开的声响如裂帛。方灵踩着伞面投下的流云金纹踏入锦绣坊，月白云锦裙裾扫过满地狼藉的月影纱，惊得杜温华指尖的碎纱簌簌落地。方灵第二次用这伞，比第一次更顺手了。
"我倒不知，我方家人如此好欺。"方灵伞尖轻挑染缸边沿，靛青汁液突然倒卷，泼在杜温云新裁的遍地金马面裙上。那孔雀蓝的锦缎遇水即褪，露出内里暗绣的合欢花纹——正是程金阳往日赠予杜温云的定情信物样式。
杜温云慌忙用帕子遮掩，却被方灵用伞柄勾住广袖："杜姑娘这花样倒是眼熟，跟上月去杜府参加宴席那日在西厢房看到的是同一种吧？" 地砖上的染料倒映着杜温云惨白的脸。
"方姑娘慎言！"杜温华作势要打方灵，却被方灵的丫鬟青棠擒住手腕。青棠腕间银钏刻着海棠花印记，轻轻一按便在她腕上印出红痕。
杜温云上前扶住杜温华，"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求方姑娘高抬贵手！稍后必送上赔礼给放姑娘压惊。"然后悻悻离去。
方灵上前握住方蓉的手：“蓉儿，你受委屈了，回去我让母亲给你安排两个会武的丫鬟。”方蓉轻轻点点头。“红儿，你先找地方把衣服换了，今日就不必伺候了。”方蓉对着刚刚替她挡住染料的丫鬟。“是，小姐。”
“灵儿，走吧，陪我去听戏去。”苏婉清进来喊道，“蓉儿，你一起罢。”“不了姐姐，我今日是来替我娘拿月影纱的，刚刚那份被杜温华毁了，我得重新去找铺子订下。你和婉清姐姐去吧。”
“行，我们就在清音阁，你有事就差人来寻我。”“是，听姐姐的，姐姐快去吧，婉清姐姐要等不及了。”
未时三刻的茶寮飘着雨前龙井香，方蓉刚从绸缎庄出来却在巷口被三个泼皮拦下。为首者脖间刺着狼头纹身。
她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马车也停得远，方蓉梗着脖子问到：“你们想干什么。”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小娘子这细皮嫩肉..."污言秽语未及说完，程金阳的描金扇己敲在那人腕间："放肆！"他今日特意熏了方蓉最爱的沉水香，腰间却悬着螭纹玉佩。
"蓉儿姑娘受惊了。"程金阳伸手要扶，方蓉连忙躲了开来，屈膝行礼：“多谢公子解围。”在她看来，这程金阳跟那些泼皮一样可怕。
“蓉儿姑娘都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日上门提亲是程某鲁莽，程某在此给姑娘赔礼。不知姑娘可否给个机会去旁边的茶楼，好让程某将误会给解除了？”“今日倒是不巧，我家姐姐还在等我，要不改日吧？”
这话一出，程金阳顿时沉了脸，他为数不多的耐心要殆尽了。
“姑娘这是看不起程某，不愿给程某面子啊？”程金阳逼近方蓉，方蓉只能步步往后退，她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程金阳是恼羞成怒了！
当方蓉攥紧手帕退至墙角，忽地的一剑锋掠过程金阳颈侧，削落一缕发丝。
"这位公子，当街强掳民女可不是君子之风。" 一男子提着剑，剑尖首指程金阳，他青衫上的药草香混着血腥气，剑穗悬着的白玉环佩刻着吴兴沈氏族徽。
“你是谁，竟敢坏我好事？”程金阳碍于对方的剑愤怒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沈将时。”男子自报家门。
程金阳这才看见对方剑穗上白玉环佩刻的吴兴沈氏族徽，吴兴沈家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什么强掳民女，这是我的未婚妻，我程家己上门求亲！”程金阳诡辩。
“满口胡言，家父明明己经拒了你们家，简首恬不知耻！”方蓉被气狠了，怎的有如此无耻之人！
“听到没，还不快滚！”沈将时剑往前一分，程金阳吓得连连后退，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便悻悻的逃了。
“多谢公子大恩。”方蓉屈膝行礼。“你是方家人？方晏是你何人。”“公子识得我嫡兄？”“哈哈，识得识得，你出门未带丫鬟奴仆？”“丫鬟有事先行一步，我的马车就在前面。”“我送你上马车吧，免得又出什么意外。”“那便多谢公子了。”
沈将时将方蓉送到距离马车两丈远处，看着方蓉上了马车就转身走了。未看到方蓉掀起车帘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背影。
“沈将时…”
酉时三刻，杜府管家抬着鎏金缠枝箱笼鱼贯而入。为首的紫檀木匣里躺着对翡翠并蒂莲，花心嵌着漠北进贡的夜明珠——正是程贵妃当年赏给杜家的。方灵用帕子裹着手拈起莲花,花很美。
"这赔礼我们方家收不得。"她将莲花掷回匣中，翡翠撞击声惊飞檐下宿鸟，"倒是杜大人书房那尊青铜朱雀，听说翼羽纹路颇为特别？"
杜管家霎时汗透重衣。那尊朱雀像是杜二爷最爱。他扑通跪地连磕三个响头："明日定将朱雀像送来贵府鉴赏！"
“罢了，看在杜太傅的面子上这事便作罢，退下吧！”方灵也无意夺人所爱，只不过让他们知道方家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待杜家人仓皇离去，方灵把紫檀木匣递给青棠，“给二姑娘送去压惊。”在她回来时己经知晓程金阳之事，这事没完。
“影川，把我们收集的所有证据给萧景琰送去！”一名暗卫忽然出现，单膝下跪。“是，小姐。”程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