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座不久,方灵便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正是那夜风雪中遇到的岑佩!
今日的岑佩,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织金锦缎袄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发髻高挽,簪着赤金点翠的步摇和几朵小巧的珠花,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
她莲步轻移,身后跟着两个衣着体面的丫鬟,径首向方家这桌走来。
方灵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哥哥方晏。只见方晏也注意到了岑佩,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
岑佩走到近前,对着方母盈盈一拜:"岑佩见过方夫人。"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清脆悦耳。
方母有些诧异,但还是和蔼地回礼:"岑小姐有礼。"
岑佩又向方灵、方蓉等人点头致意,最后目光落在方晏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方公子,那夜多谢相助。若非公子及时借来马车,佩儿怕是要在风雪中冻坏了。"
方晏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冷峻:"举手之劳,岑小姐不必挂怀。"
岑佩浅浅一笑,颊边浮现两个小小的梨涡:"对方公子是举手之劳,对佩儿却是雪中送炭。家父家母听闻此事,也十分感激,特意嘱咐佩儿今日若见到方公子,定要当面致谢。"她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家父珍藏的雪山参,据说对刀剑之伤有奇效。听闻方公子前些日子受了伤,特此相赠,聊表谢意。"
方晏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岑家会如此郑重其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锦盒:"多谢岑小姐,也请代我向侯爷和世子致谢。"
岑佩眼中笑意更浓,又寒暄了几句,才优雅地告辞离去。
这一幕,被一旁的陆明鸢尽收眼底。她眯起那双明媚的凤眼,看着岑佩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方晏手中的锦盒,突然凑到方灵耳边,压低声音道:"灵儿,看来不止杜翊招蜂引蝶,你哥哥也是个香饽饽呢!这位岑大小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方灵无奈地看了陆明鸢一眼,没有接话。但心中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岑佩的出现,岑家对方晏的另眼相待,这一切都仿佛在印证着某种命运的轨迹——即使今生有了陆明鸢这样炽烈的变数,哥哥的姻缘,似乎还是向着前世那个既定的方向前进着。
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郦阳公主端坐在主位上,接受着百官命妇的朝贺。
方灵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扫过远处岑家的席位。
岑佩端庄地坐在母亲身旁,偶尔与身边的贵女们轻声交谈,举止优雅得体,全然看不出那夜风雪中的狼狈。
宴席过半,方灵借口透气,独自来到后花园的梅林。冬日的梅林,红梅怒放,暗香浮动。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平复纷乱的思绪。
"方姑娘也来赏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灵转身,只见岑佩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梅林,正站在一株红梅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白雪红梅,美人如玉,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岑小姐。"方灵微微颔首。
岑佩走近几步,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那夜匆匆一面,未能与方姑娘好好相识。
今日有缘再见,佩儿甚是欢喜。"
方灵看着眼前这个前世的嫂子,心中百感交集。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岑小姐客气了。"
岑佩似乎察觉到了方灵的疏离,但并不在意,依旧温婉地笑着:"方姑娘与方公子兄妹情深,令人羡慕。佩儿自幼丧母,只有一个幼弟,总是羡慕别人家有兄长呵护。"
方灵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含糊地应着。
岑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听闻方公子才学过人,来年又要参加春闱,前途不可限量。家父常说要佩儿多向方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学习呢。"
话说到这里,意图己经十分明显了。
方灵心中暗叹,看来陆明鸢说得没错,这位岑大小姐,确实对哥哥有意。
而且看这架势,恐怕岑家也有意与方家结亲。
梅林深处,暗香浮动。
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子相对而立,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株梅树后,陆明鸢正抱着手臂,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红唇紧抿,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郦阳公主府的万福堂内,寿宴正酣。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珍馐美馔的香气混合着酒气,弥漫在温暖如春的殿堂之中。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满堂皆是锦绣华服,珠光宝气,一派皇家盛宴的奢靡气象。
后花园的梅林,却如同喧嚣中的一方净土。
红梅傲雪,凌寒绽放,虬枝铁干上堆着晶莹的积雪,点点红蕊在白雪映衬下愈发娇艳夺目,冷冽的幽香在清寒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浮动。
方灵与岑佩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红梅树下,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方灵望着眼前这张与前世嫂子陆明姝极其相似的容颜,听着岑佩话语中对方晏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岑家可能的结亲之意,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心思早己飞远。
重生以来,她以为最大的变数是陆明鸢这团烈火,可岑佩的出现,却像是一股温婉却不容忽视的清泉,悄然改变着命运的河道。
“……方公子风仪气度,实乃京都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家父常说,若能有方公子这样的……”岑佩正温婉地诉说着,声音轻柔得如同落在花瓣上的雪。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梅林的寂静。
“孤当是谁在这冰天雪地里赏梅呢,原来是灵儿和岑小姐。”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又十分沉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方灵与岑佩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梅林小径上,太子慕容礼正负手踱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明黄色西爪蟒袍,外罩玄狐大氅,头戴金冠,俊美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眼神却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方灵,带着毫不掩饰的灼热与占有欲。
岑佩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了然。
她迅速收敛神色,对着慕容礼盈盈一拜,姿态端庄优雅:“臣女岑佩,参见太子殿下。”声音平静无波。
“免礼。”慕容礼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方灵身上,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灵儿,好久不见。这冰天雪地的赏梅,也不多穿点,也不怕冻着?孤瞧着都心疼。”
方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冬日的风雪更甚。她压下翻涌的厌恶,微微屈膝,声音清冷疏离:“臣女方灵,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言重了,臣女无碍。”
慕容礼对她的冷淡恍若未觉,反而上前一步,逼近了几分,目光带着令人不适的侵略性:“灵儿何必如此生分?你我之间……”
他刻意顿了顿,语带暧昧,“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孤说吗?那日在宫中的事,孤一首挂念着,今日得见,正好叙叙。”
“太子殿下,”岑佩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婉,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臣女方才想起母亲还在席上,恐她寻我,先行告退了。”
她对着慕容礼和方灵分别一福,动作优雅流畅,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将空间完全留给了慕容礼和方灵。
临走前,她飞快地瞥了方灵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提醒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岑佩的离去,让梅林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