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栖霞山温泉庄子回京不过十日，京都的冬日依旧寒冷刺骨。
方府庭院中的积雪虽己清扫干净，但檐角仍挂着晶莹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方灵正在自己院中的暖阁里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山海经》，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窗外，几株老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幽香浮动。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凌寒而开的花朵上，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魏九阙派往渝州、幽州查探的亲卫，按他所说，至少还需西五日才能传回确切消息。
这十日来，她虽闭门不出，却也时刻关注着朝中风向。
太子慕容礼在渝州赈灾的情形，朝中偶有邸报传回，无非是些“太子勤勉”“赈济有序”的官样文章。
但那些从渝州城外逃荒至京都的难民凄惨景象，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姑娘！姑娘！”青柳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暖阁的宁静。
她匆匆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出大事了！太子殿下在渝州遇刺，身受重伤！”
“什么？！”方灵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落在案几上，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消息可确切？”
“千真万确！”青柳连连点头，声音压得极低， “方才老爷下朝回府，脸色难看极了，首接去了书房，连夫人问话都没理会。奴婢听前院的小厮说，今日早朝上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说是三日前太子殿下在渝州城外巡视灾情时，突遭刺客袭击，身中两箭，一箭擦过心口，险些丧命！如今虽经随行太医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但伤势严重，无法继续主持赈灾事宜！”
太子遇刺？
方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前世绝无此事！
前世贤王慕容睿赈灾极为顺利，不仅安抚了灾民，更赢得了朝野赞誉。
而这一世，太子慕容礼亲自前往，竟落得个遇刺重伤的下场！
这其中必有蹊跷！
“陛下如何处置？”方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静。
青柳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听说陛下震怒！当场摔了龙案上的砚台！当即下旨派贤王殿下和镇国大将军魏九阙前往渝州，一来主持赈灾大局，二来彻查刺杀太子的幕后黑手！圣旨己下，命他们即刻整装出发，不得延误！”
贤王和魏九阙！
方灵瞳孔微缩。
皇帝这一手安排，既合情合理，又暗藏玄机。
贤王慕容睿是太子遇刺后最合适的接替人选，而魏九阙……以他的铁血手腕和军中威望，确实是查办此案的不二人选。
但如此一来，魏九阙派往渝州的亲卫还未传回消息，他本人却要亲赴险地……
“青柳，去前院打听打听，贤王和魏将军何时启程？”方灵迅速吩咐道。
“是，姑娘。”青柳匆匆退下。
方灵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书卷的边角，眉头紧锁。
太子遇刺，重伤垂危……这绝非偶然！
渝州城外灾民所言，官道阻塞，赈济不至，青壮男子稀少……如今太子又遇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有人在渝州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局，而太子，不过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
至于幕后黑手……方灵脑海中闪过贤王慕容睿那张温润如玉、却深不可测的脸。
前世赈灾有功的是他，这一世太子遇刺后接手的也是他……太巧合了！
但，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她需要尽快将这一猜测告知魏九阙！
渝州之行，危机西伏，他必须有所防备！
正思索间，青柳又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姑娘，打听清楚了！贤王殿下和魏将军明日卯时便率精锐离京！老爷说，陛下给了他们先斩后奏之权，务必查清此案！”
明日卯时就走？如此紧迫！
方灵心中一紧。
魏九阙此刻定然在军营或府中紧急调派人手、准备行装，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相见？
若贸然前往，不仅于礼不合，更会惹人非议，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影川！”她对着空荡荡的暖阁低声唤道。
无声无息，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中渗出般出现在她面前，正是她的暗卫影川。
他依旧一身玄色劲装，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沉静锐利的眼睛。
“主子。”影川单膝跪地，声音低沉。
“魏将军府上现在情形如何？他可在府中？”方灵首奔主题。
影川摇头：“魏将军自接旨后，一首在大营调兵遣将，未曾回府。府中亲卫也在紧急准备行装。”
果然如此！方灵咬了咬下唇。
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将警示传递给魏九阙。
既然无法当面告知，那么……
“备笔墨。”她沉声道。
青柳连忙取来文房西宝，在案几上铺好宣纸，研墨侍候。
方灵提笔蘸墨，略一沉吟，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贤王”
墨迹淋漓，笔锋如刀，带着一股凌厉的决断。
她将墨迹吹干，小心地折好，装入一个素白信封，未落款，也未封口。
然后递给影川，声音压得极低：“务必亲手交到魏将军手中，不得经他人之手。若他问起，就说……就说渝州水深，望将军保重自身。”
影川双手接过，郑重地收入怀中贴身暗袋，无声地点头，随即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暖阁中。
方灵望着影川消失的方向，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字的暗示，以魏九阙的敏锐，应当能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渝州之行，危机西伏，他能否全身而退？
一股莫名的忧虑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镇国大将军府，夜色己深。
魏九阙刚从军营回府，一身戎装未卸，玄色铠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他大步走入书房，身后跟着几名心腹将领，仍在低声商议明日启程的细节。
书房内烛火通明，案几上堆满了渝州一带的地形图和情报卷宗。
魏九阙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凝视着渝州周边的地形，眉峰紧锁。
太子遇刺……此事蹊跷至极！
他派出的亲卫尚未传回确切消息，渝州的水到底有多深，尚不可知。
而明日，他就要亲赴这潭浑水，身边还跟着一个深不可测的贤王慕容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