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之啸
林默讨厌噪音。
任何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或是持续不断的声响,都像是刺向他神经末梢的细针。
所以,市立图书馆二楼靠窗的那个角落,是他为自己筑起的、最完美的巢穴。厚重的隔音玻璃将城市的喧嚣过滤成模糊的背景板,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则像是忠诚的卫兵,将他与任何可能发生的社交隔离开来。
在这里,唯一的合法声响,只有指尖划过书页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平稳到近乎不存在的呼吸。
首到那一声争吵,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硬生生凿穿了他世界的“蛋壳”。
声音来自窗外。
林默皱起眉,有些烦躁地抬起头。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他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人行道上拉扯。那女孩的尖叫,即便被削弱了十倍,依旧刺耳得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分手!现在就分手!你这个骗子!”女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充满了某种不祥的穿透力。
男孩则死死抓着她的手腕,面目狰狞地咆哮:“我骗你?为了你我工作都辞了!你现在说分手?我告诉你,没门!”
又来了。
林默面无表情地想,将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那行关于宋代刻版印刷技术的文字上,试图用知识的墨香将那污浊的噪音驱逐出去。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高昂的、失控的情绪,像是廉价的戏剧,毫无新意。
然而,这一次的“戏剧”,没有像往常一样迎来“剧终”。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攫住了他。他看见,窗外的空气,似乎在那女孩又一声拔高的尖叫中,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就像是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一圈无形的波纹以那女孩的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砰!”
路边小卖部门口的玻璃汽水瓶,应声炸裂!紧接着,是旁边车辆的侧窗,发出“哗啦”一声脆响,碎成了一片蛛网!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那男孩脸上的咆哮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己经来不及了。
“你去死吧!”
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句话连同无尽的怨毒一起嘶吼了出来。
那一刻,林-默发誓他看到了。那不再是声音,而是某种……实质。几个由浓稠黑雾组成的、扭曲的文字符号,从女孩的口中喷射而出,像是一群拥有生命的恶毒蝗虫,瞬间扑满了男孩的脸。
没有惨叫。
男孩的身体像是被强酸泼中的蜡像,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迅速消融、崩溃。他的血肉、骨骼,都在那几个黑色字符的包裹下,化作了一滩蠕动的、冒着黑气的污泥。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前一秒还车水马龙的街道,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
而那个吼出恶毒诅咒的女孩,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那滩曾经是她爱人的东西,脸上的愤怒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她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手,似乎不明白它为何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景象。
“啊——”
一个路人终于从石化中惊醒,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而这声尖叫,成为了点燃整个火药桶的引线。
“轰!”
比之前更强大、更狂暴的冲击波,以那个路人为中心,轰然炸开!街道旁的报刊亭像纸糊的一样被撕碎,铁皮卷上了天。好几辆汽车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警报声随即凄厉地大作。
“呜——呜——呜——”
而这刺耳的警报声,又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头由金属和噪音构成的、无形的巨兽,它咆哮着,每一次音波的震颤,都让附近建筑物的墙体龟裂、剥落!
连锁反应。
恐慌,尖叫,咒骂,哭喊,汽车的碰撞声,玻璃的破碎声……
城市里每一种失控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它们彼此碰撞,彼此融合,催生出更加强大、更加诡异的“回响”。
一时间,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场由声音主导的、血腥而疯狂的交响乐。
林默僵在座位上,浑身冰冷。
他隔着那层救了他一命的隔音玻璃,像是在观看一场超现实的默片。他看不到那些声音化作的实体,却能看到它们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一个人在奔跑中因为惊恐地大喊了一声,上半身就凭空炸成了一团血雾。
一辆失控的轿车撞在消防栓上,刺耳的摩擦声竟在地面上犁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亲眼看到,图书馆对面那栋写字楼里,一个女人因为绝望而发出的哭嚎,让整层楼的玻璃瞬间向内爆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将里面的人切割得支离破碎。
末日。
这个只在小说和电影里出现的词,以一种最荒诞、最蛮不讲理的方式,砸进了现实。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那引以为傲的、装满了各种知识的头脑,此刻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汇可以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社交恐惧症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最完美的注脚——看啊,外面的世界,那些喧嚣的人类,他们本身就是一种灾难。
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的反应,就是逃。
不是逃出图书馆,而是逃向更深处。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顾不上收拾桌上那本摊开的古籍,跌跌撞撞地冲向了书库深处。阅览室己经不安全了,只有那迷宫一样,被无数厚重书籍包裹着的书库,才是他最后的避难所。
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尖叫:
安静。
必须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