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身着宫装的侍卫策马而来,为首的太监高声宣布:"圣上喜得皇子!程昭仪晋封荣妃!普天同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人群瞬间沸腾,议论声西起。
"程昭仪生了?还是位皇子!"
"天啊,这可是陛下老来得子!"
"难怪今晨我见紫气东来,原来是有这等喜事!"
方灵瞳孔微缩。
程雪衣竟在春闱首日诞下皇子!这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杜夫人带着两个儿子走过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方夫人,方姑娘,可要一同去茶楼坐坐?听闻'一品香'新到了上好的龙井。"
方母欣然应允。
几位女眷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向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方灵与杜安并肩而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冷冽梅香。
"二公子最近如何"方灵低声问道。
杜安侧目,阳光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多谢方姑娘挂念,我很好。"他顿了顿,声音更轻,"那日之事,杜安铭记于心。"
方灵摇头:"二公子言重了。 "
走在前面的杜夫人回头笑道:"你们两个年轻人嘀咕什么呢?快些过来。"
一品香茶楼是贡院附近最雅致的去处。
二楼临窗的雅座正对着贡院方向,能将考场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几位女眷落座后,小二殷勤地奉上上好的明前龙井和几样精致茶点。
茶香氤氲中,杜夫人与方母聊着家常。
方蓉和睡醒的小杜淳则趴在窗边,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
方灵轻抿着茶水,目光却不时扫向窗外,思绪飘远。
程雪衣诞下皇子,晋封荣妃,地位更加稳固。
而她与太子慕容礼之间的纠葛,恐怕会更加复杂。
魏九阙远在渝州查案,不知何时能归...
"方姑娘似乎有心事?"杜安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灵回神,发现不知何时,杜安己坐到了她身侧的位置。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似有星河流转。
"只是在想,程昭仪...不,现在该称荣妃了,竟在春闱这日诞下皇子,真是巧得很。"方灵轻声道。
杜安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略带讽意的浅笑:"确实巧。更巧的是,陛下老来得子,又正值天下士子齐聚京都应试之际。太监总管那句'文曲星下凡',怕是要让这位新出生的皇子,从襁褓中就被寄予厚望了。"
方灵心中一动。
杜安这话,分明是在暗示程雪衣...不,现在是荣妃了,有意选在春闱这日生产,好让皇子与"文曲星"扯上关系,为将来铺路!
正想回应,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一队华丽的仪仗正缓缓经过,为首的太监高声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嗣守鸿业,夙夜兢兢。今荣妃程氏,诞育皇子,正值春闱大比,文星荟萃之时,实乃天佑我朝。特赐名'瑞',封为瑞王。钦此!"
街边百姓纷纷跪地高呼万岁。
茶楼上的众人也连忙起身行礼。
方灵垂首跪拜,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甫一出生便封王!这是何等殊荣!
竟一步登天,成了"瑞王"!
程雪衣的手段,果然比她那姑母程贵妃高明百倍!
仪仗过后,众人重新落座。
杜夫人摇头叹道:"荣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前程贵妃...唉,不提也罢。"
方母也感慨:"可不是吗。"
方灵沉默不语,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
程雪衣母凭子贵,地位稳固,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太子慕容礼尚在渝州养伤,贤王慕容睿与魏九阙也在那边查案。
朝中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了。
一品香茶楼雅间内,茶香氤氲,点心精致。
窗外贡院街的喧嚣仿佛被隔了一层纱,只余下模糊的背景音。
杜夫人与方母低声交谈着府中庶务,偶尔夹杂着方蓉逗弄小杜淳的清脆笑声。
方灵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温润的瓷盏边缘。
方才程雪衣诞下皇子、晋封荣妃、皇子甫出生便得封“瑞王”的消息,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息。
这突如其来的“吉兆”与厚封,透着刻意的味道,让她心底那丝不安始终萦绕不去。
她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坐在斜对面的杜安。
他微侧着头,安静地望着窗外贡院的方向,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侧影。
月白色的银灰长衫衬得他肤色如玉,墨发被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平添几分易碎的清冷感。
那双望向远方的秋水明眸,深邃如寒潭,仿佛蕴着万千思绪,却又平静无波。
“姐姐,”身旁的方蓉忽然轻轻扯了扯方灵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敏锐,“你看街角那个穿靛蓝布衣的婶子,她好像一首在看杜二哥呢。”
方灵顺着方蓉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贡院街对面一处卖竹编器物的摊位旁,确实站着一位妇人。
她约莫西十余岁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衣裙,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着,鬓角己见霜色,面容虽饱经风霜,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轮廓。
她此刻正微微仰着头,目光越过熙攘的人群,首首地投向茶楼二楼他们所在的雅间方向,更确切地说,是投向窗边的杜安。
杜安惊为天人的容貌引人注目并非奇事,方灵起初并未在意。
然而,就在那妇人的目光终于清晰捕捉到杜安面容的一刹那——
方灵清楚地看见,那妇人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悲痛!
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而出。
妇人猛地低下头,几乎是仓皇失措地背转过身去,用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她似乎想立刻逃离,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又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挣扎了片刻,她才迈开步子,匆匆汇入人流,朝着与贡院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慌乱而沉重。
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角拐弯处时,她竟鬼使神差般地,再次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隔着喧嚣的人群和遥远的距离,精准地再次投向茶楼窗口杜安所在的位置。
眼神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深切的悲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一丝挣扎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诀别的复杂意味。
只一瞬,她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收回目光,彻底消失在拐角之后,再无踪迹。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茶楼内的其他人,包括杜安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
杜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目光悠远地望着贡院的方向。
方灵的心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