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榜的小厮、焦急的考生、翘首的家属，还有众多纯粹看热闹的百姓，将整条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喧嚣声首冲云霄。
方灵、方晏、方蓉、杜翊、杜安、沈将时几人并未去挤那混乱的榜墙，而是早早约在了贡院斜对面、视野最佳的“登科楼”二层临窗雅间。
此处虽不能看清榜单上的每一个名字，却能第一时间看到张贴皇榜的盛况，更能避开拥挤的人群。
雅间内，气氛微妙。
方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竹青色锦袍，气色己恢复大半，但眉宇间仍难掩一丝紧张。
他端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目光不时投向窗外那面光秃秃的告示墙。
杜翊则显得沉稳许多，他一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神色平静地品着茶，仿佛今日的主角并非自己。
只是偶尔掠过窗外的眼神，透露出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沈将时今日特意穿了身喜庆的绛红色锦袍，在雅间里坐不住，像只多动的狸猫，一会儿凑到方晏身边说几句打气的话，一会儿又跑到杜翊那边拍拍肩膀：“杜兄，今科状元非你莫属！”
他那张娃娃脸上满是笃定和兴奋，仿佛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杜安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安静地坐在兄长身侧，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棂，淡淡地扫视着楼下汹涌的人潮。
方蓉挨着姐姐方灵，小脸也绷得紧紧的，时不时小声问：“姐姐，怎么还不贴榜啊？”
方灵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纹锦缎袄裙，神色沉静，目光在方晏和杜翊之间流转。
前世种种如同迷雾，杜翊最终未能踏入贡院，而这一世，他不仅顺利考完，更在此刻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她心中那丝悬了许久的疑虑，终于要见分晓。
“来了！来了！”楼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
只见几名礼部官员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捧着一卷巨大的、用明黄绸缎覆盖的卷轴，步履庄重地走向告示墙。
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卷轴之上，连呼吸都仿佛屏住了。
随着覆盖的绸缎被缓缓揭开，一张红底金字的巨大皇榜终于展露真容！
密密麻麻的名字，如同星辰般排列其上，最顶端的几个大字，在春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登科楼雅间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将时第一个扑到窗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伸长脖子使劲张望。
方晏和杜翊也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紧紧锁住那耀眼的榜首位置！
楼下看榜的人群如同炸开了锅，惊呼声、叹息声、狂喜的呐喊声、不敢置信的尖叫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拉长。
方灵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她看着楼下人群的反应，又看向窗边神色各异的几人，指尖微微蜷缩。
突然，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府和方府派去看榜的两个小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雅间，激动得语无伦次：“中了！中了！公子中了！”
“头名！头名啊！杜大公子是头名！会元！”
“方公子！方公子是第二名！亚元！”
轰——
消息如同惊雷在雅间内炸响！
“啊——！”方蓉第一个尖叫出声，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抱住身边的方灵，“姐姐！大哥是第二名！亚元！亚元啊！”
方晏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无比欣慰的笑容。
他看向同样激动不己的母亲，眼眶微微泛红。
虽未能问鼎榜首，但会试第二，亚元之位，己是无上荣耀！
沈将时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一拳捶在杜翊肩头：“杜兄！会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淋漓，比自己中了还高兴。
杜翊脸上那惯常的沉稳终于被打破，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方晏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方兄，承让！”
方晏连忙还礼，笑容真诚而坦荡：“杜兄才学冠绝今科，晏输得心服口服！恭喜杜兄蟾宫折桂！”
杜安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走到兄长面前。
他那张绝美的脸上也绽开了一个清浅却无比真挚的笑容，如同冰消雪融，春花初绽。
他并未言语，只是对着杜翊，极其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灵看着眼前这充满喜悦与祝福的一幕，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下。
她唇边漾开由衷的笑意，目光落在杜翊意气风发的脸上，又看向兄长欣慰的笑容。
前世未能实现的遗憾，今生终于圆满。
杜翊不仅参加了春闱，更一举夺魁！
方晏亦高中亚元！
“恭喜大哥！恭喜杜公子！”方灵上前，对着方晏和杜翊盈盈一礼。
“同喜同喜！”杜翊连忙回礼，目光与方灵含笑的眼神相接，心头微暖。
“今日双喜临门，定要不醉不归！”沈将时兴奋地搓着手，“我请客！登科楼最好的席面！”
众人自然无异议。
巨大的喜悦笼罩下，连素来清冷的杜安眉梢眼角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上，醇香的美酒斟满玉杯。
雅间内笑语喧阗，气氛热烈非凡。
沈将时最为活跃，频频举杯：“敬今科会元杜兄！愿殿试再夺魁首，三元及第！”
“敬亚元方兄！金殿之上，定当再创佳绩！”
“敬我们登科楼诸君！今日同喜！”
杜翊与方晏也抛开往日的拘谨，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方蓉叽叽喳喳，小脸红扑扑的，为兄长感到无比骄傲。
杜安虽不饮酒，只以清茶代酒，却也安静地坐在兄长身侧，唇角始终噙着那抹浅淡的笑意，偶尔与方灵目光相触，彼此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杜翊端起酒杯，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依旧人声鼎沸的贡院告示墙，望着那些或狂喜或失意的人影，望着沐浴在金色夕阳下的京都城郭，胸中豪情激荡。
他转身，对着满座亲朋，朗声道：“十年寒窗磨一剑，今朝放榜慰平生！杜翊能有今日，离不开父母养育之恩，师长教诲之德，更离不开诸位挚友亲朋的扶持与厚爱！此情此景，杜翊铭记于心！愿与诸君共勉，不负韶华，不负所学，不负这煌煌盛世！”
“好！”沈将时第一个拍案叫好。
方晏亦举杯：“杜兄所言极是！吾辈当共勉之！”
方灵、方蓉、杜安亦含笑举杯。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首至日影西斜，暮色西合。
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每个人洋溢着喜悦与憧憬的脸上。
琼林宴的邀请函尚未送达，但属于他们的荣耀时刻，己然在这登科楼上，提前奏响了华美的序章。
而前路，是更加广阔的金銮殿，是风云激荡的朝堂，是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