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撕裂了大殿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所有人的目光,惊愕地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程雪衣怀中的襁褓剧烈地扭动起来,里面包裹着的小皇子瑞王不知为何,突然放声大哭,小脸憋得通红,哭声洪亮而急促,充满了婴儿特有的、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程雪衣脸上那完美的温婉笑容,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涌上的、无比真实的焦急和心疼。
她手忙脚乱地轻轻拍抚着襁褓,口中发出低低的、哄劝的呢喃:“哦哦…瑞儿乖…瑞儿不哭…娘在这里…”她一边哄着,一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嘉和帝,美眸中瞬间盈满了水光,带着一丝泫然欲泣的柔弱和无助,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和恰到好处的惶恐:“陛下…瑞儿他…许是殿内人多气闷,或是被方才…被方才声浪惊着了…”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一下,那委屈又强自忍耐的模样,瞬间将一位担忧幼子的母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嘉和帝被打断话语,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但看到爱妃怀中啼哭不止的幼子和她焦急含泪的模样,那丝不悦迅速被舐犊之情取代。
他立刻倾身过去,大手抚上襁褓,声音放得极柔:“瑞儿不哭,父皇在这里。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婴儿那响亮而持续的啼哭声在回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在哭泣的婴儿、焦急的荣妃、被打断话头的皇帝以及下方还保持着行礼姿势、脸色己微微发白的施柳之间来回逡巡。
施丞相脸上的从容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贤王慕容睿端坐席间,脸上的温润笑意似乎淡了些,眼神若有所思地在程雪衣和施柳之间流转。
魏九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般,冷冷地钉在御座旁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上。
太子慕容礼苍白的脸上,则飞快地掠过一丝混合着烦躁、厌恶和某种隐秘快意的复杂神情。
方灵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看着程雪衣那堪称炉火纯青的表演,看着嘉和帝瞬间被转移的注意力,看着施柳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处境,心底一片冰冷。
果然!程雪衣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孩子的哭声,来得太是时候了!
就在嘉和帝全副心神都被幼子的啼哭吸引,准备传唤太医之际,程雪衣怀抱着依旧哭闹不止的瑞王,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地、姿态无比柔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盈盈站起身来。
她抱着襁褓,对着嘉和帝微微屈膝,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微哑和一种刻意的、令人心软的疲惫:“陛下,瑞儿哭闹不休,扰了陛下兴致,更打断了陛下圣言,臣妾…臣妾惶恐万分。”
她说着,眼圈更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嘉和帝心疼幼子,更怜惜爱妃,连忙道:“爱妃何出此言?稚子啼哭,天性使然。快坐下,莫要累着。”
程雪衣却并未立刻坐下。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庞,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掠过下方僵立着的施婉卿,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被浓密的睫毛遮掩得极好。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柔弱的颤音,却清晰地响彻在因婴儿啼哭而显得格外寂静的大殿中:
“陛下恕罪,臣妾斗胆,方才听陛下提及太子殿下选妃之事…又见施丞相千金如此秀外慧中,品貌出众…”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脸色苍白、强自镇定的慕容礼,语气充满了“真挚”的关切,“陛下,太子殿下重伤初愈,元气大损,太医再三叮嘱需得静心休养,最忌劳神忧思。此时议定太子妃人选,虽是国本大事,但恐殿下为礼仪所累,更添烦忧,于养伤不利啊。”
她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字字句句仿佛都在为太子身体着想,将一个关心储君健康的“慈母”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
嘉和帝闻言,眉头微蹙,看向太子的目光中果然多了几分犹豫。
程雪衣捕捉到皇帝这一丝犹豫,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冷光,声音却更加温婉柔顺,带着一种“急中生智”的恳切:“臣妾愚见,陛下既己属意施家小姐才德兼备…不若…不若先让施小姐暂入东宫,侍奉太子殿下汤药,照料起居?施小姐性情温婉,知书达理,定能妥帖周到。一来,可使太子殿下安心静养,免受选妃诸般繁文缛节之扰;二来,亦可让施小姐与殿下朝夕相处,彼此熟悉性情,待殿下玉体大安,再行议定名分,岂非两全其美?”
她的话音落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瓢冰水!
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甚百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也仿佛停滞了!
方才还回荡着的婴儿啼哭声,不知何时竟也诡异地止歇了,只剩下襁褓里微弱的抽噎。
无数道目光,充满了震惊、愕然、难以置信、以及瞬间明悟的骇然,齐刷刷地聚焦在程雪衣那张依旧带着柔弱泪痕、此刻却显得无比深不可测的脸上!
暂入东宫?
侍奉汤药?
照料起居?
这哪里是什么两全其美!
这分明是釜底抽薪,断其后路!
太子妃之位何等尊贵,岂能由一个无名无分、仅仅以“侍疾”名义入宫的臣女轻易获得?这简首是天大的侮辱!
更遑论,太子重伤初愈,性情本就阴郁难测,东宫更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个毫无根基的闺阁女子,以这种近乎“婢女”的身份进去,面对的将是太子可能的迁怒、荣妃明里暗里的打压、东宫原有势力的排挤……这哪里是去当未来国母的候选?
这分明是去跳火坑!
去做一个任人揉捏、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棋子!
一个烫手至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的山芋!
施丞相那张素来沉稳如山岳的老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一片灰败!
他猛地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程雪衣,眼中充满了惊怒交加,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站在他身旁的施柳,在程雪衣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沉鱼落雁的绝色容颜上,所有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纤细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暴雨中飘零的落叶,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求救的哀鸣,又惶然地看向御座上的皇帝,最后,那绝望的目光如同溺水之人,扫过下方无数张或惊愕、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冷漠旁观的脸……
方灵端坐在席位上,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之中。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袖中紧握的手,指甲早己深深陷入柔软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