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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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药香渗入窗棂。谢昭第三次从同一个梦境中惊醒，指尖还残留着梦中那抹绯色衣袖的触感。枕边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碗底压着张字迹娟秀的药方。
"醒了？"
屏风后转出个戴素纱帷帽的女子，月白衣裙上绣着浅青色缠枝纹。她走路时几乎无声，唯有腰间一串银铃随着步伐轻响——那铃铛样式奇特，铃舌是枚小银针。
"林...大夫？"谢昭不确定地开口，太阳穴突突地疼。他记得周沉舟说这位是江湖有名的游医，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何时来到别院的。
女子掀开帷帽一角，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她将三根金针浸在药酒里，动作行云流水："心脉受损，需连施三日针。"
谢昭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道淡金色的细痕，像是什么陈旧伤疤。当他试图看清时，女子己放下袖子，那抹金色隐没在布料之后。
"伸手。"
微凉的指尖搭上他脉搏时，谢昭突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这触觉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重叠——黑暗里，有双同样柔软却有力的手，将他从深渊中拉起。
"大夫可曾去过北疆？"他鬼使神差地问，"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银针在烛火上掠过，女子声音平静："天下病人，大多觉得救命恩人眼熟。"
午后的药圃弥漫着艾草苦涩的气息。谢昭倚在竹榻上看林秋棠晾晒药材，她束袖时露出的手腕上，那道金痕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那是命线。"周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抛来一壶酒，"江湖人说，被林家逆命针救过的人，都会留下这种痕迹。"
酒液呛进气管，谢昭咳嗽得眼眶发红："逆命针？"
"以命换命的禁术。"周沉舟意味深长地看着药圃中的身影，"据说施术者会遗忘最珍视的记忆。"
林秋棠正弯腰检查一株曼陀罗，后颈处露出半截银针的闪光。谢昭无意识地按住自己心口——那里有道己经结痂的伤，形状竟与她腕间的金痕相似。
"周沉舟。"谢昭突然抓住好友的手臂，"我与林大夫...之前是否..."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银铃急响。林秋棠的帷帽被风吹起，她正用银针逼退三个黑衣人。阳光下针尖泛着诡异的蓝——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谢昭抄起佩剑冲过去时，看见她旋身时裙摆绽开的弧度。某个尘封的记忆突然松动：暴雨如注的山洞里，绯衣少女也是这样转身，替他挡下淬毒的暗器。
"小心右侧！"
他喊出声的同时，林秋棠己经侧身避开偷袭。银针从她指间飞出，精准钉入敌人咽喉。两人背靠背迎敌时，她突然低声道："你想起什么了？"
谢昭的剑刺穿最后一个刺客的胸膛："想起你腰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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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将药圃浇得泥泞不堪。谢昭提着灯笼找到林秋棠时，她正在亭子里自斟自饮。帷帽搁在石桌上，露出那张总是藏在纱幕后的脸——眉间一点朱砂痣，衬得肤色如玉。
"大夫好雅兴。"谢昭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独饮伤身。"
她没接话，只是将酒杯往对面推了推。雨水顺着亭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断续的韵律。三杯下肚，谢昭发现她喝酒时有个小动作——总会无意识地左手腕上的金痕。
"这是什么酒？"他嗅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有股药香。"
"忘忧。"林秋棠望着雨幕，"喝够七杯，前尘尽忘。"
谢昭的手顿在半空。灯笼的光映在她眼里，像两簇跳动的火苗。某些记忆的碎片在酒意中浮沉：他似乎也曾这样与她对坐，只不过那时她穿的是绯色衣裳。
"我们认识。"他笃定地说，"在蜀中的药材集市？还是北疆的雪山？"
林秋棠突然倾身过来，发丝扫过他脸颊。她指尖点在他心口伤疤上："是在你这里。"
雷声轰鸣而过。谢昭抓住她即将撤离的手，发现她掌心也有道金痕——与他心口的伤疤严丝合缝。
周沉舟踹开房门时，谢昭正将林秋棠压在药柜上亲吻。她后颈的三根银针己经拔出两根，散落的黑发缠在谢昭指间，像解不开的命线。
"赵家攻进青州了！"周沉舟摔来一封信，"你们还有闲情——"
林秋棠突然推开谢昭，一口血喷在药柜上。她腕间的金痕正在渗血，那些血珠诡异地浮在空中，组成了模糊的地图。
"幻心散的存放地..."她抹去嘴角血迹，"在赵家祖坟。"
谢昭接住她软倒的身子，触到她后背一片湿热——不知何时，她旧伤崩裂，月白的衣衫己被血浸透。
"为什么要瞒我？"他撕开衣料为她包扎，声音发颤，"命契、逆命针、还有这些伤..."
林秋棠虚弱地笑了："记得你第一次问我为什么复仇吗？"她指尖抚过他眉骨，"现在换我问你——明知我接近你是为杀你，为什么还..."
周沉舟突然拔剑劈向窗外。伴随着惨叫，一个黑衣人从屋檐栽落，手中握着己经点燃的火药引信。
"情话待会儿再说！"他拽起两人，"赵家的死士摸进来了！"
混战中，谢昭护着林秋棠退到地窖。她腕间的血滴在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火光中，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是完整的命线图谱。
"看..."林秋棠指着图谱中央纠缠的两条线，"你我本该..."
爆炸声淹没了她的话。地窖穹顶塌陷的瞬间，谢昭扑过去将她护在身下。碎石砸在后背的剧痛中，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山洞里她为他吸毒的背影；命线第一次共鸣时她眼角的泪光；还有她心口中箭时，那句淹没在硝烟里的"我舍不得了"。
"林秋棠！"谢昭在尘土飞扬中大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想起来了！全部！"
坍塌的梁柱后，林秋棠缓缓站起。她摘下破碎的帷帽，露出满是血污的脸。后颈最后一根银针被她自己拔出，在指尖碎成齑粉。
"迟了。"她惨笑着举起手腕——那里的金痕己经完全消失，"命线...断了..."
谢昭冲过去抱住她下坠的身体。在触碰到她的瞬间，他心口的伤疤突然灼烧般剧痛。金光从两人相贴处迸发，照亮了整个废墟。
烟尘散去后，周沉舟看见谢昭怀中的林秋棠睁开了眼。她腕间重新浮现的金痕，与谢昭心口的伤疤同时泛着微光。
"看来..."周沉舟挑眉，"有些东西，比命契更牢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