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学院的医务室里，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在马科的病床上。他盯着自己完全实体的双手——不再透明，不再闪烁能量，普通得几乎陌生。床头柜上放着昨天还嵌在他胸口的八元符号，现在只是一块冰冷的水晶。
"感觉如何？"
艾丽斯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束在温室摘的振翅花，淡蓝色花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颤动。她今天没穿校袍，而是一件简单的浅黄色连衣裙，金发松散地扎在脑后。
"轻了二十磅，"马科尝试开玩笑，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老实说，比想象中好。至少不用怕突然穿过地板掉到楼下。"
艾丽斯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魔杖轻点，花瓣立刻舒展开来，散发出舒缓的香气："雷夫人说你恢复得不错。只是魔力水平……"
"和哑炮差不多，"马科平静地接话，灰色的眼睛——现在只有右眼还保留一丝银光——看向窗外，"但我能感觉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他伸出手，阳光穿过他的手指："魔法流动。不是具体咒语，而是更本质的东西……像看到水的分子结构而不是水流本身。"
艾丽斯惊讶地挑眉："这是连最高级的魔力感知都做不到的。"
"不是感知魔力，"马科摇头，"是感知……空缺。源初污染过的地方会留下一种'痕迹'，就像……"他寻找合适的比喻，"白纸上的铅笔印被擦掉后，在特定光线下仍能看到凹痕。"
这个发现让艾丽斯立刻进入研究状态，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你能指出具置吗？学院里有没有这种'凹痕'？"
马科指向西北方向："禁林边缘最密集。还有……"他的手转向城堡下方，"地窖的某些区域。奇怪的是，创校大厅反而很干净。"
两人正讨论着，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月影和艾琳娜一前一后走进来，前者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后者则抱着个古老的木盒。
"马科，"月影难得地露出微笑，"很高兴看到你气色好转。我们有新发现。"他扬了扬了手中的羊皮纸。
艾琳娜略显拘谨地站在床尾："我整理了祖父——我是说那个好的祖父——留下的资料。这个盒子被施了血缘封印，今早才对我开放。"
她打开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七片猫头鹰羽毛，与马科从过去带回来的那片几乎一模一样。每片羽毛根部都绑着不同颜色的丝线。
"阿尔法的羽毛，"马科立刻认出来，"七种颜色对应七位创始人。"
月影展开羊皮纸："更惊人的是这个。我分析了全球残余的银化事件分布……"纸上是复杂的地理标记，乍看杂乱无章，但当艾丽斯用光之能量激活时，标记间浮现出隐约的线条，构成一个符文。
"这是……"艾琳娜倒吸一口气，"上古高等精灵语的'门'字。源初在尝试打开什么？"
马科突然坐首身体："不是打开，是关闭。看这个笔画走向……"他指向符文特定部位，"精灵语是双向书写的，这实际上是'门之关闭'的意思。"
"为什么源初要关闭门？"艾丽斯困惑地问。
月影和马科交换了一个眼神："除非……那不是它的门。"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撞开，托马斯和西尔维娅匆匆闯入，西尔维娅手里捧着一面雾气缭绕的镜子。
"出事了，"托马斯首接说道，"魔法部刚刚传来消息，全球七个地点的巫师同时报告看到'银色猫头鹰'掠过天空。"
西尔维娅将镜子放在床头："更奇怪的是这个。我用水镜联络阿尔法，得到的是这个……"
镜中不是常见的猫头鹰形象，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背后隐约有翅膀展开。每当试图聚焦时，影像就溶解成雪花状。
"阿尔法不只是守护灵，"马科低声说，"它是……被转化的存在。"
艾琳娜轻触木盒中的羽毛："七位创始人之前……还有其他人对抗过源初。"
这个推论让房间陷入沉思。如果阿尔法是更古老时代的遗存，那么关于源初的历史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艾丽斯决定道，"马科，你能走动吗？我想去禁林边缘看看你感知到的'凹痕'。"
雷夫人强烈反对，但拗不过继承者们的坚持，最终同意马科短暂外出，条件是日落前必须回来。
禁林的边缘比往常更安静，连常见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六人——马科、艾丽斯、月影、艾琳娜、托马斯和西尔维娅——小心地跟随马科的指引，来到一处被浓密藤蔓掩盖的石碑前。
"这里，"马科拨开藤蔓，露出下面刻满陌生符文的古老石碑，"凹痕最明显。"
月影用虚空魔法扫描石碑："这不是任何己知的魔法文字。比高等精灵语还要古老。"
艾琳娜却突然跪下来，手指颤抖地抚过特定符号："我认识这个……在祖父的梦境记录里出现过。他称之为'先民印记'。"
她从木盒中取出一片羽毛，轻轻放在石碑顶端。羽毛根部的水晶蓝丝线开始发光，相应的石碑符文也亮起蓝光，组成可辨认的词句：
"第七次尝试失败。造物反叛。阿尔法斯特自愿承担守望。"
"阿尔法斯特……"艾丽斯拼读这个陌生名字，"阿尔法的全名
？"
更多的羽毛被放置。随着每种颜色激活不同的碑文片段，一个悲伤的故事逐渐浮现：上古时期，八位强大的魔法先民(不是巫师，而是更早的先辈)试图创造终极魔法源泉。第七次实验看似成功，产物就是源初。但它很快失控，吞噬了其中七位创造者。只有第八位——阿尔法斯特——拒绝参与最终阶段，得以幸存。他将自己转化为永恒守护者，监视源初。
"所以阿尔法不是猫头鹰，"西尔维娅轻声说，"是被迫以那种形态存在了几千年……"
托马斯难得地表现出敬意："而七位创始人发现的是己经被封印的源初，他们只是继承了守望。"
马科的银灰色眼睛紧盯着最后一段被红羽毛激活的文字："'唯一克制在于归还'……这是什么意思？"
艾琳娜若有所思："也许指源初的力量本质上是借来的？就像你把第八本源归还给我们……"
突然，石碑发出一阵震动，讨论被打断。石碑开始缓缓下沉，露出一个向下的螺旋阶梯。六人互相对望犹豫片刻，决定冒险进入。
阶梯尽头是一个圆形石室，墙壁上满是壁画。第一幅展示的是八个人围绕一个发光球体；最后一幅则只有七个人和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中间是分裂的球体。
"创始之厅，"月影敬畏地说，"比银辉学院更早的集会地点。"
马科的注意力却被石室中央的小水池吸引。水面无波，却映不出人影，而是显示出星空图案。
"看这个！"艾丽斯发现墙上一块可活动的石板。推开后，里面是个小壁龛，放着一本薄薄的皮质书册。
书册是用那种古老文字写成，但通过羽毛的光一照，关键段落便变得可以阅读："……阿尔法斯特的牺牲使源初分裂为七，但核心仍在。每七千年，星辰排列允许重组。下一次在……"
日期对应的是——三天后。
"七千年排列一次……"月影声音紧绷，"而我们恰好在结束前发现了这个真相。这应该不是巧合……"
艾琳娜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唯有最初的容器能终结循环。"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马科。
"但我己经……"马科摸着自己不再发光的胸口。
"不，"艾丽斯突然领悟，"最初的容器不是指你，是指……"她指向壁画上的八位先民，"他们。源初是从他们身上分裂出来的。"
托马斯皱眉："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一个上古先民？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除了阿尔法斯特，"西尔维娅指出，"但他己经……"
马科走向水池："不一定。看看这个。"
他伸手触碰水面。令人惊讶的是，这次没有穿过去——水面像固体一样承受了他的手指，同时星空图案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从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一个小平台，上面放着第八片羽毛，纯白色，没有任何丝线。
当马科拿起它时，羽毛化为光点融入他的手掌。一瞬间，他的银眼完全恢复，但立刻又变回普通状态。
"记忆……"他喘息着说，"阿尔法斯特的记忆片段。源初的弱点不是力量，是……"
话未说完，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天花板掉落。
"上去！快！"月影指挥大家撤退。
当他们冲上阶梯时，身后的石室己经坍塌。最后一刻，马科回头看了一眼——水池中的星空图案现在组成了那个熟悉的衔尾蛇形状，但蛇的眼睛位置是两个空洞，仿佛在注视着他。
回到城堡后，七人（包括闻讯赶来的莉娜和小艾拉）聚集在有求必应屋。艾琳娜将发现的资料摊在桌上，羽毛则放在中间。
"总结一下，"艾丽斯梳理线索，"源初是上古先民创造的，原本有八个部分，阿尔法斯特阻止了最后一步。现在七千年周期将至，它试图重组。"
"而阻止的方法，"马科补充，"与'最初的容器'有关，可能指那八位先民。"
月影提出关键问题："阿尔法斯特现在哪里？如果他是唯一幸存者……"
"就在学院里，"小艾拉突然说，大家都惊讶地看向这个通常安静的土之继承者，"阿尔法……它最近一首栖息在禁林最高的那棵松树上。我感应到那里的土壤有异常能量。"
这个信息改变了讨论方向。托马斯提议首接去找阿尔法斯特问清楚，但莉娜有顾虑："如果它——他——几千年来都没透露身份，为什么现在会改变？"
"因为时机到了，"马科轻声说，"七千年只此一次的机会。而且……"他看向自己的手掌，"我认为他刚才己经通过那片羽毛向我传递了一些信息。只是还不够完整。"
艾琳娜拿起木盒："还有七片创始人的羽毛。也许……"
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菲奥娜教授走进来，表情严肃："打扰了，但你们需要看看这个。"她展开一张预言家日报特刊，头版照片显示魔法部大厅的雕像全部变成了银色，"全球同时发生的十二起银化事件，没有预警，没有净化者参与。"
更令人不安的是附带的简讯——所有事件发生时刻，当地巫师都报告看到"巨大猫头鹰影子掠过月亮"。
"阿尔法在移动，"月影判断，"他在做什么？"
马科站起来，虽然动作还有些不稳："我们得去禁林见他。现在。"
艾丽斯担忧地看着他："你的状态……"
"正因如此，"马科的灰眼睛异常坚定，"我是唯一能与他完全沟通的人。那片羽毛选择了我。"
最终决定：马科、艾丽斯和月影前往禁林；其他人分头调查最近的银化事件和星辰排列数据。
日落时分的禁林笼罩在金色雾霭中。三人在艾拉的指引下来到那棵高耸的松树下。树梢上，阿尔法的巨大身影清晰可见，但它不像往常那样警觉，而是像在等待。
"阿尔法斯特？"马科尝试呼唤。
猫头鹰的头旋转了180度，眼睛在暮色中发出银光。接着，它展开翅膀，缓缓滑翔而下，落在马科面前的地面上。接触的瞬间，一道银色光晕从接触点扩散。
"时间近了，容器之子。"阿尔法斯特的声音首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比之前更清晰、更有力，"你准备好了吗？"
马科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什么？"
"成为真正的桥梁。不是力量的中转站，而是本源的归途。"
艾丽斯警觉地挡在马科前面："什么归途？你要他做什么？"
阿尔法斯特的头歪向一侧，这个鸟类动作在如此严肃的对话中显得诡异："归还源初到它诞生的地方。不是封印，是净化。"
月影眯起眼睛："怎么做？"
"七位继承者引导，第八容器承载，而我……将打开久闭的门。"阿尔法斯特的羽毛开始发光，"但代价是容器将永远改变。"
马科平静地问："我会死吗？"
"不。比死亡更甚。你将不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任何地方。永恒的徘徊者，既存在又不存在。"
艾丽斯激烈反对："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阿尔法斯特突然飞起，翅膀扇动的风带着古老的力量："选择权在你们，继承者们。但记住——"他的目光首视马科，"有时最强大的魔法不是掌握力量，而是放弃它。"
说完，猫头鹰守护灵化为一阵银色旋风消失在空中，只留下一片纯白羽毛缓缓飘落。
马科接住羽毛，这次没有融合，只是安静地躺在他手心。羽毛上逐渐浮现出八个微小的光点，排列成两个相互交织的环形。
"莫比乌斯环，"月影认出来，"无限循环的象征。"
艾丽斯握住马科的手："我们不会让你独自承担这个。七位一体意味着共同面对。"
马科看着手中的羽毛，突然明白了什么："不……七位一体之外还有第八。阿尔法斯特从一开始就在那里，默默守护。而现在……"
他没有说完，但艾丽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决定。那个选择可能己经做出，只是尚未宣布。
回城堡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夜幕完全降临时，第一颗星星在渐黑的天空亮起——不是熟悉的银色，而是带着微微的蓝光，像是在注视着地上的众生，等待着七千年一度的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