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像母亲摇晃的摇篮。温瓷低头凝视着怀里的沈念，小姑娘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盐晶，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女儿额前被海水打湿的碎发，指尖触碰到那枚婚戒——它安静地躺在沈念掌心，内圈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如同净世瓶上神秘的螺旋纹。
"看..."
沈叙凛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瓷转头，看见他染血的指尖指向东方。海天交界处，被击沉的油轮正在熊熊燃烧，橙红的火焰与初升的朝阳交融在一起，将整片海域染成血色。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子弹贯穿处的伤口狰狞可怖，血肉翻卷间隐约可见森白的骨茬。
"别动。"温瓷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裙摆，柔软的布料在晨风中飘扬。当发现长度不够时，她突然解开了束发的丝带，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你干什么？"沈叙凛皱眉。
温瓷没有回答，灵巧的手指将长发编入布料中。"这样更牢固。"她轻声说，发丝间还残留着昨夜他给她别上的茉莉发卡。
包扎时，沈叙凛疼得额角渗出冷汗，却勾起苍白的唇角："终于...留长发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三年前那个雨夜，她剪断长发时曾说过："等大仇得报，我就留长发给你看。"当时沈叙凛只是沉默地捡起地上的一缕青丝，放入胸前的口袋。
温瓷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砸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沈叙凛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粗糙的指腹着她冰凉的脸颊："别哭...念念看着呢..."
仿佛感应到父母的情绪，沈念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天青色的瞳孔己经恢复清明，好奇地打量着父母交握的手——沈叙凛的拇指正无意识地着温瓷腕内侧那道月牙形的疤痕，那是她为救沈念取骨髓时留下的。
"妈妈疼吗？"小姑娘突然开口，柔软的手指触碰那道疤痕。
温瓷摇头，将女儿的小手包在掌心："有爸爸在，妈妈从来不疼。"
沈叙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倾身向前，额头抵住温瓷的。他们呼吸交融，海风裹挟着血腥味和彼此的气息，在这一刻竟显得格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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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的柴油机发出沉闷的突突声，老船长递来的姜茶冒着热气。温瓷双手捧着粗糙的茶杯，热气氤氲中注意到老人虎口处若隐若现的火云纹刺青——与沈父书房里那枚印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三十年前..."老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秘密，"我送过一位怀胎七月的夫人..."
沈叙凛的茶杯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他受伤的右臂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睛死死盯着老人颈间露出的半块血玉。温瓷立刻握住他颤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冰凉一片——那块玉坠的形状，与沈家祖传的青瓷瓶底留下的痕迹严丝合缝。
"您认识沈明远？"温瓷轻声问道，感觉到沈叙凛的手指在她掌心猛地收紧。
老船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回答。他转身调整航向，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独。温瓷注意到他左腿有些跛，走路的姿势让她想起沈父书房照片上那个被裁去半边身影的人。
沈念突然从甲板上捡起一枚贝壳，献宝似的捧到沈叙凛面前："爸爸看！"贝壳内侧的纹路竟与净世瓶上的火云纹有七分相似。沈叙凛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渔船靠岸时，码头上笼罩着薄薄的晨雾。沈念突然挣脱温瓷的手，指着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喊道："外婆！"
温瓷浑身一震。雾气中，一个穿靛蓝色旗袍的女人正转身离去，裙摆拂过潮湿的码头地面，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那形状像极了净世瓶底的款识，是温家独有的标记。
"妈...？"温瓷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却被沈叙凛拉住。他的眼神复杂难辨，轻轻摇了摇头。
女人消失在雾气中的瞬间，温瓷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她低头看去，发现沈念不知何时将那枚贝壳塞进了她的衣袋，贝壳边缘沾着一点暗红——是沈叙凛伤口渗出的血迹。
"回家吧。"沈叙凛单手抱起沈念，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温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些事情，是时候该弄清楚了。"
温瓷望向远方逐渐散去的晨雾，恍惚间似乎又闻到了母亲最爱的白兰花香。她深吸一口气，与沈叙凛十指相扣："好，我们回家。"
在他们身后，朝阳终于完全跃出海平面，将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码头上，如同命运交织的轨迹，绵延向不可知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