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玻吕茜亚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漂浮,如同被撕碎的纸屑,缓慢地重新拼合。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形体。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连“存在”这个概念都被剥夺。
她试图呼唤白厄的名字,可声音刚一成形,就被这片无尽的虚空吞噬。
——这是湮灭之门的内部。
终焉使徒的领域。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每一秒都像永恒,而永恒又仿佛只是刹那。她只能感觉到一种缓慢的侵蚀,某种东西正在分解她的意识,试图将她同化为虚无的一部分。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涣散时,远处亮起一点微光。
那光芒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在纯粹的黑暗中,它如同撕裂天幕的闪电。玻吕茜亚本能地向它“游”去——如果这种无重力的移动可以被称为“游”的话。
光点逐渐扩大,化作一扇门。
一扇与她胸口空洞形状完全一致的门。
门后站着一个人影。
蓝发,金色瞳孔,右臂晶体化。
“白厄?”她伸出手,指尖颤抖。
那人影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笑容。
“不。”
他的右眼突然变成赤红色。
“我是玄枵。”
空间骤然扭曲,虚无之海凝固成一座古老的龙族审判厅。高耸的黑曜石立柱上缠绕着锁链,穹顶之下悬浮着无数破碎的镜面,每一块碎片都映照出玻吕茜亚不同时期的模样——幼时的她、实验台上的她、战斗中的她、濒死的她。
她被束缚在被告席上,手腕和脚踝扣着刻满符文的镣铐。而“玄枵”高坐法官之位,金色的法袍垂落,眼中毫无温度。
更可怕的是,陪审席上坐着七个身影——
镜面玫瑰的银灰少女,指尖滴落水银般的液体。
尸香昙花的苍白女孩,脖颈缠绕着枯萎的藤蔓。
血拳罂粟的猩红影子,嘴角挂着癫狂的笑意。
……
七宗罪的化身,全部长着她的脸。
“被告玻吕茜亚,”玄枵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你被指控犯下三项原罪。”
他抬手,空中浮现三幅画面,每一幅都像尖刀般刺入她的意识——
1.背叛之罪:实验室里,她主动吞下月长石碎片,而非被迫成为容器。画面中的她嘴角带血,眼神决绝。
2.欺骗之罪:她早就知道白厄的龙血是钥匙,却一首隐瞒。她看见自己在深夜独自抚摸胸口的空洞,低声呢喃着“还不能告诉他”。
3.傲慢之罪:她认为自己能战胜终焉,而非接受作为容器的命运。她在战场上高举黑翼,对着天空嘶吼:“我不需要救赎!”
玻吕茜亚的胸口空洞剧烈疼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搅动。这些不是幻象——是她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是她拼命想要掩埋的真相。
“认罪,”玄枵走下法官台,手指轻抚她的脸颊,触感如冰,“你就能获得解脱。”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眼角,一滴血泪坠落,在半空中凝结成黑色的结晶。
与此同时,白厄站在相同的审判厅里。
他的对面是“玻吕茜亚”,但她的银白发丝间缠绕着黑色荆棘,星云右眼完全被黑暗占据,嘴角的笑容扭曲而陌生。
“玄枵大人,”她行了个夸张的屈膝礼,裙摆如毒雾般翻涌,“您终于来接受审判了?”
西周的墙壁突然变成镜面,映出三百年前的场景——
他将月长石刺入塞拉菲娜胸口,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在实验室里修改玻吕茜亚的记忆,指尖划过她的太阳穴,抹去她所有的痛苦与反抗。
他明知议会阴谋却选择沉默,站在阴影中看着无数龙族沦为实验品。
“你的罪名很简单,”黑暗化的玻吕茜亚走近他,指甲划过他的胸膛,留下一道渗血的伤痕,“懦弱。”
龙血从伤口渗出,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一行古老的龙族文字:
“你从来不敢面对真正的选择。”
白厄的瞳孔收缩,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真正的玻吕茜亚突然笑了。
“有趣,”她抬头首视“玄枵”,星云右眼开始逆向旋转,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如同淬火的钢铁。
“我不是塞拉菲娜——”
咔嚓!
锁链寸寸断裂,黑翼如刀刃般展开,审判厅的墙壁轰然崩塌,无数镜面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七个陪审员同时尖叫,她们的面具脱落,露出下面空洞的脸——没有五官,只有漆黑的漩涡。
“——我是死亡天使玻吕茜亚!”
她振翼而起,碎片在她周身盘旋,化作一场银色的风暴。
另一边,白厄抓住悬浮的龙血,将它狠狠按回胸口。
“你说得对,”他对黑暗化的“玻吕茜亚”低语,金瞳燃起炽烈的火焰,“我确实懦弱过。”
他的晶体右臂突然粉碎,化作无数光点,每一粒光点中都闪烁着一段记忆——
幼年的他在龙族圣殿中握紧拳头,发誓要改变一切。
三百年前,他在雨夜抱起奄奄一息的玻吕茜亚,指尖沾满她的血。
现在,他看着她冲破幻象,黑翼撕裂黑暗。
“但现在不会了。”
两场审判的空间同时崩塌,真正的玻吕茜亚与白厄在虚无中重逢。终焉使徒的本体现形——一个由两人黑暗镜像拼接而成的畸形存在,左半身是玄枵,右半身是塞拉菲娜,躯干处扭曲着无数张痛苦的面孔。
“你们赢不了,”它的声音双重叠加,如同千万人的嘶吼,“因为击败我就是否定你们自己!”
玻吕茜亚看向白厄,共生契约的链接在他们之间重新建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不需要言语。
她冲向终焉的右半身(塞拉菲娜),黑翼如利刃斩下;白厄攻向左半身(玄枵),龙血化作烈焰长枪。黑与金的光轨在虚无中交织,终焉使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的身体开始崩裂,碎片如陨石般坠落。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
玻吕茜亚的手穿透塞拉菲娜镜像的胸口,掏出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朵蓝蔷薇——花瓣上沾着露水,如同三百年前塞拉菲娜别在她发间的那朵。
“因为我接受了她,”她轻声说,指尖抚过花瓣,“就像你该接受自己一样。”
白厄的龙爪刺入玄枵镜像的咽喉,扯出的是一块记忆水晶——里面封存着他与塞拉菲娜最后的对话。
“三百年前的选择......”他的金瞳燃烧,手指收紧,水晶化为齑粉,“我永不后悔。”
终焉使徒开始崩解,它的躯体如同沙塔般坍塌,虚无之海沸腾,湮灭之门剧烈震动,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白厄突然抱住玻吕茜亚,用最后的力量将她推向逐渐缩小的门缝。
“走!”
玻吕茜亚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肤:“一起!”
白厄摇头,他的身体己经开始透明化,龙血结晶从他的指尖剥落,消散在虚空中。
“门需要钥匙留在里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次......别回头。”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后用力一推——
玻吕茜亚跌出门外,最后的视线里,是白厄被黑暗吞噬的身影,和他唇角那一丝释然的笑。
玻吕茜亚从虚空中坠落,重重摔在现实世界的地面上。
圣城己经化为灰烬。焦黑的残垣断壁间飘荡着苍白的烟尘,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色,仿佛被血浸透的纱布。
她艰难地爬起来,胸口空洞中悬浮着一粒龙血结晶——白厄最后的灵魂碎片,微弱地跳动着,如同将熄的星辰。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朵蓝蔷薇在废墟中绽放,花瓣上沾着晨露,在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