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焦黑的荒野。
玻吕茜亚抱着婴儿,站在圣城消失的边界。脚下的大地寸草不生,土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仿佛被火焰舔舐后又浸泡在血水里。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他的蓝发柔软如初生的丝绒,右臂上的晶体纹路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冰层下流动的熔金。
“我们该去哪儿?”
没有回答。只有风卷起细碎的灰烬,在空中划出短暂的轨迹,又归于沉寂。
她迈步向前。
第一座城,没有名字。
城墙高耸,却像是用某种生物的骨骼堆砌而成,灰白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城门没有守卫,铁栅栏上缠绕着粗壮的藤蔓,开出的花朵形似人眼,随着她的靠近缓缓转动,瞳孔收缩,仿佛在审视她。
玻吕茜亚停下脚步。
“需要登记。”
声音从地下传来。一只干枯的手破土而出,指节扭曲如树根,掌心托着一块潮湿的黏土板。婴儿在她怀中不安地扭动,晶体右臂忽明忽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接过黏土板,指尖在表面划过,刻下两个名字:
【玻吕茜亚】
【无名者】
黏土板突然震颤,第二个名字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墨水渗入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藤蔓发出沙沙的窃笑,花瓣上的眼睛眯成细缝。
“他不被承认。”地下的声音嘶哑地说道。
玻吕茜亚的指尖微微收紧。
“那就只记我。”
黏土板上的血迹干涸,城门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开启。
城内的街道像活物般蠕动。
建筑在缓慢移动——面包店的烟囱突然扭曲,化作一只手臂,指向西北方;书店的招牌翻转,露出另一面,上面用褪色的颜料写着“记忆即瘟疫”;酒馆的门框收缩,将几个醉汉挤压出门外,他们跌倒在地,却像无事发生般爬起来,继续踉跄前行。
婴儿在她怀中安静下来,金色的瞳孔倒映着远处的景象——一座玻璃温室,穹顶折射着晨光,像是嵌在灰暗城市中的一颗宝石。
蓝蔷薇。
她认得那种花。白厄曾经在花店的角落里种过一株,他说那是龙血与时间交织的产物,只生长在“被遗忘的土壤”里。
她朝温室走去。
温室里陈列着十二具水晶棺。
每一具都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棺内浮动着模糊的影像——燃烧的圣城、崩塌的钟楼、被藤蔓吞噬的街道……有些画面里,她看到了自己,却穿着陌生的衣服,做着从未做过的事。
“每具棺材都装着一段被剪除的历史。”
声音从背后传来。
玻吕茜亚转身,看到一个戴鸟嘴面具的人站在花架旁,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剪刀,刀刃上沾着细碎的粉末,像是碾碎的星辰。
时之医师。
“你是谁?”她问。
“修补时间裂缝的人。”医师的鸟嘴面具微微倾斜,像是在打量她怀中的婴儿,“也是剪除错误记忆的园丁。”
婴儿突然哭了起来,晶体右臂的光芒变得刺眼。医师的剪刀猛地悬停在他头顶,刀刃距离他的皮肤只有一寸。
“这孩子没有时间线。”
玻吕茜亚的黑翼瞬间展开,死亡气息如寒潮般席卷温室,冻结了半空中飘落的银色粉末。
医师却大笑起来,面具的裂缝中渗出光芒,隐约可见里面不断变换的脸——老人、孩童、女人……甚至有一瞬间,她看到了白厄的轮廓。
“你想复活一个不存在的人?”医师的剪刀轻轻开合,发出金属的轻鸣,“那就用你的记忆来换。”
“什么意思?”
“第一个拥抱,第一次争吵,最后一滴眼泪……每段记忆能换他一分钟的生命。”
玻璃映出她的倒影。银发间己有几缕转为深蓝,像是墨水在纸上晕染。
她低头看向婴儿。他的眼睛像极了白厄,清澈的金色里藏着星芒。
“成交。”
医师的剪刀划过她的太阳穴,一缕银发断裂,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婴儿的晶体手臂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愈合。
当夜,无名之城下起了银色的雨。
玻吕茜亚站在温室的玻璃穹顶下,看着雨滴落在地面,却没有留下水痕,而是像细小的沙粒般滚动,最终汇聚成模糊的画面——
白厄站在湮灭之门前,回头对她微笑。
“这次换我来找你。”
雨停了。
婴儿在她怀中安静沉睡,晶体右臂上的纹路微微发亮,像是回应着远方的呼唤。
玻吕茜亚望向城外的荒野。
下一座城,正在晨光中浮现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