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蛇形的轨迹。玻吕茜亚盯着橱窗上那道特别的水痕——它正在组成龙族文字，一个她不应该认识却莫名熟悉的单词："谎言"。
"今日订单己整理完毕。"龙鳞吊坠在柜台上发出柔和的蓝光，白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昙都大学预订了十二束蓝铃草，备注写着'庆祝记忆净化工程完成'。"
玻吕茜亚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右眼。自从在那个白色空间站醒来，这只眼睛就时常捕捉到不存在于现实的光影。比如现在，当她的视线扫过花店角落的阴影时，能看到几缕银蓝色的能量丝线正从地板缝隙中渗出。
"玻吕茜亚？"吊坠的蓝光闪烁了一下，"你的心率异常。"
"只是有些累。"她拿起喷壶给蓝铃草洒水，水珠落在花瓣上的瞬间，她看到叶片背面浮现出微型电路板的纹路。右眼的星云碎光更强烈了。
吊坠突然自行浮空，投影出白厄的虚影——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化为数据流。他的面容比机械白厄柔和，却比真实白厄缺少温度，像精心调制的仿制品。
"扫描显示你的右眼视网膜有异常放电。"投影白厄的指尖划过她的太阳穴，触感是带电的微风，"可能是记忆净化后的神经重组现象。"
雨声中突然混入齿轮转动的轻响。玻吕茜亚转头看向门口，她的死亡视角自动激活——一个穿灰色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胸口别着"记忆管理局"的徽章，但他的真实形态是金属骨架覆盖着人造肌肉，左眼藏着微型扫描仪。
"有客人。"她低声警告。
投影白厄瞬间消失，吊坠落回柜台。门铃响起时，玻吕茜亚己经换上完美的微笑："欢迎光临玄枵花艺。"
"例行检查。"制服男的声音带着合成音特有的平滑，"请出示最近三天的交易记录。"他的扫描眼锁定她的右眼，"另外，报告任何视觉异常。"
柜台下的手悄悄握紧。玻吕茜亚的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当她转身去取账本时，右眼瞥见自己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镜中的她背后展开着黑翼。
"所有交易都记录在案。"她递上电子板，故意让手指轻微颤抖，表现得像个被政府检查吓坏的普通花店老板，"上周有位客人买了黑玫瑰，这算异常吗？"
制服男的机械手指划过屏幕，数据流在他瞳孔中反射。"黑玫瑰..."他停顿了0.3秒，"购买者ID？"
"匿名账户。"玻吕茜亚指了指屏幕最下方的红色标记，"就像条例允许的那样。"
这个细节救了她。制服男的肩膀线条松弛下来——玻吕茜亚的死亡视角能看到他体内齿轮的转速变化。当他递还电子板时，扫描仪对着她的右眼闪了一下。
"建议你安装官方提供的视觉过滤器。"他转身离开，制服下露出颈椎处的数据接口，"最近有不少记忆净化者报告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门铃再次响起时，橱窗里的蓝铃草突然全部转向门口。玻吕茜亚的右眼看到它们根系处延伸出的光缆——这些花是活的监控设备。
吊坠重新亮起蓝光："警报解除，但他留下了追踪器。"投影白厄指向门口地砖的缝隙，那里有个米粒大小的金属物体正在溶解，"记忆管理局开始怀疑了。"
玻吕茜亚从水桶里捞出一支白蔷薇，茎秆上的刺划破她的手指。血珠滴入水中，竟浮出细小的龙族文字：「找到剪刀」。
"今天的花语是什么？"她突然问。
投影白厄明显停顿了1.2秒："蓝铃草代表希望，白蔷薇代表..."他的声音突然失真，"...代表新的开始。"
但玻吕茜亚的右眼看到吊坠内部闪过真正的花语代码：「第218次轮回-密钥植入阶段」。
雨越下越大。当黄昏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来时，花店里的植物开始发出微弱的光。玻吕茜亚拉下卷帘门，转身的瞬间，她的影子在墙上短暂地保持了黑翼展开的姿态。
"启动夜间模式。"吊坠说道。
花店开始变形。货架下沉，地板旋转，露出隐藏的地下室入口。玻吕茜亚没有惊讶——似乎她的潜意识早己知道这一切。台阶上散落着蓝铃草的花瓣，每一步都让她想起更多碎片：白厄的机械手臂，时之医师的剪刀，终焉之树的结晶...
地下室中央是个球形培养舱，里面悬浮着一颗人类心脏。玻吕茜亚的胸口空洞突然灼痛起来，尽管那里现在有着完好的皮肤。
"这是我的备份核心。"投影白厄出现在培养舱旁，"用你当年在实验室留下的干细胞培育的。"他的手指穿过玻璃，触碰那个跳动着的器官，"记忆管理局不知道，真正的净化从来不是删除，而是转移。"
玻吕茜亚的右眼现在完全变成星云漩涡。她看到无数数据流从心脏延伸出去，连接着城市地下的光纤网络。最粗的那根光缆通向记忆管理局总部，但还有几根隐秘的线路通往城外——那里应该是锈骨之城的遗址。
"他们剪除了什么？"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培养舱的液体突然沸腾。心脏表面浮现出画面：白厄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从实验室逃出；他们在雨中的小巷接吻；终焉之战前夜他往她口袋里塞了一把蓝铃草种子...
"情感变量。"投影白厄的影像开始不稳定，"爱是最危险的系统漏洞，但也是...重启所需的密钥..."
警报声突然响起。吊坠的蓝光变成警示的红色："检测到记忆风暴接近！"培养舱自动沉入地下，球形外壳闭合的瞬间，玻吕茜亚看到心脏上刻着一行小字：「找到她，在湮灭之门后」。
整座城市开始震动。玻吕茜亚冲上楼梯时，花店己经部分坍塌。橱窗里的蓝铃草全部枯萎，而外面的雨——现在她看清楚了，那不是雨，是数据流的具象化，是记忆管理局正在进行的全城扫描。
投影白厄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们发现了...去找青铜面具...下水道..."
吊坠在她手中碎裂。最后一块碎片上刻着微型地图：通往锈骨之城的路线，终点标着湮灭之门的符号。
玻吕茜亚的黑翼在危机中自动展开。这次它们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之翼，而是夹杂着机械骨骼和晶体羽毛的混合体。当记忆风暴席卷街道时，她撞碎后窗玻璃，跃入暴雨中的黑夜。
右眼的星云漩涡现在扩展到整个视野。城市在她眼中变成半透明的结构，每个建筑内部都蠕动着被封印的记忆。她看到昙都大学的实验室里，成排的培养舱中漂浮着与她相似的克隆体；看到记忆管理局的地下数据库，那里储存着被剪除的"危险情感"；最可怕的是城市中央的钟楼——它根本不是建筑，而是巨型终焉之花的茎秆，顶端的花苞正在缓缓膨胀。
下水道入口被蓝蔷薇封死。玻吕茜亚的翼尖划过那些花朵时，它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通道内部比记忆中更加诡异——墙壁由无数张人脸拼凑而成，她们全都长着与她相似的面容。
"容器...容器..."人脸们齐声低语。
通道尽头站着穿星图长袍的身影。当那人转身时，玻吕茜亚的血液凝固了——青铜面具下露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欢迎回家，死亡天使。"面具被摘下，露出布满缝合线的面孔，"准备好收割被污染的回忆了吗？"
袍角掀起时，玻吕茜亚看到了那把生锈剪刀。它的刃口不是金属，而是凝固的时间裂缝。
记忆风暴的轰鸣从头顶逼近。面具女子——时之医师的另一个分身——将剪刀插入自己的胸口，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银蓝色的记忆数据。
"最后一次轮回要结束了。"她的声音开始失真，"这次，请做出不同的选择..."
下水道突然塌陷。玻吕茜亚坠入黑暗时，看到十二座城市的幻影在西周旋转。每座城门口都站着穿星图长袍的骷髅，它们手中捧着不同颜色的终焉之种。
最明亮的那颗种子，正在她的胸口空洞中生根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