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阳光。
温暖的光线透过眼睑，在视网膜上晕开一片橘红。玻吕茜亚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木质的横梁上挂着几束干花，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花店的阁楼。
她猛地坐起身，胸口传来一阵钝痛。低头看去，那个曾经悬浮着两团灵魂光团的空洞，如今只剩下一个——金色的光点微弱地跳动着，像即将熄灭的星火。
"白厄？"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没有回应。阁楼安静得可怕，只有风铃的轻响。
指尖触碰到枕边的一张纸条：
**"我去买药。别乱跑。——老家伙"**
字迹潦草，但确确实实是他的笔迹。
玻吕茜亚的指尖微微发抖。她记得契约碎裂的瞬间，记得黑暗中握住她的那只手，但这一切真实吗？还是说，这只是她濒死前的幻觉？
花店外，昙都正在缓慢苏醒。
玻吕茜亚站在门口，瞳孔微微收缩——整条街道布满了诡异的"伤痕"。路灯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柏油路面上浮现出藤蔓状的焦黑纹路，几家店铺的橱窗玻璃上凝结着霜花般的裂纹。
更远处，钟楼依然矗立，但顶端的三分之一消失了，断面光滑如镜，仿佛被什么利刃凭空削去。
"记忆风暴的残留。"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玻吕茜亚转身，看到一号倚在墙边。她的银色符文几乎全部脱落，皮肤上满是细小的裂痕，像是摔碎后重新拼合的瓷器。
"其他人呢？"
"死了，或者疯了。"一号耸耸肩，"记忆管理局的爪牙大部分被反噬的数据流吞噬，剩下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的记忆被搅成了一锅粥。"
玻吕茜亚望向街道尽头。几个行人茫然地徘徊着，有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人跪在地上拼命擦拭根本不存在的血迹。
"白厄呢？"
一号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黑暗空间中，她捏碎契约的瞬间，白厄的金色灵魂化作千万光点。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融入她的胸口，其余的......
"他把自己分散了。"一号轻声说，"一部分留在你体内维持你的生命，一部分修复了城市核心的数据风暴，还有几片......"她顿了顿，"落在了不同时间线上。"
玻吕茜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现在的白厄不是完整的他。他的记忆停留在三年前，刚把你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时候。"
怀表盖弹开，投影出一段模糊影像——蓝发少年蹲在花店后院，正笨拙地给一株蓝铃草浇水。他的眼神清澈得近乎陌生，右臂也没有晶体化的痕迹。
"契约破碎的代价是记忆的完整性。"一号合上怀表，"每找回一块碎片，他才能恢复一部分自我。"
后院弥漫着泥土和药草的气息。
白厄——或者说，三年前的白厄——听到脚步声时抬起头。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在他脸上，那双金瞳里盛满玻吕茜亚熟悉的温柔，却又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懵懂。
"你醒了？"他放下喷壶，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医生说你需要休息至少......"
话音未落，玻吕茜亚己经扑过去抱住了他。
少年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的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了几秒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呃......伤口还疼吗？"
玻吕茜亚把脸埋在他肩头，嗅到阳光和青草的味道。没有炼金药剂的苦涩，没有血与火的气息，只有最纯粹的、三年前的白厄。
"不疼了。"她轻声说，眼泪浸透了他的衣领。
夜幕降临后，一号在工作室展开了全息地图。
"目前探测到三块主要碎片。"她指着悬浮在空中的光点，"第一块在旧城区的地下图书馆，第二块在记忆管理局废墟，第三块......"光点闪烁了几下，"在时间夹缝里。"
玻吕茜亚皱眉："时间夹缝？"
"就是你们打破契约的那个空间。"一号的指尖划过投影，"那里现在充斥着混乱的数据流，理论上不可能进入......"
"我能进去。"
两人同时转头。白厄站在楼梯口，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的灵魂碎片之间会相互吸引。"
玻吕茜亚的心脏漏跳一拍："你想起来了？"
"只有一些片段。"他放下杯子，指了指太阳穴，"比如我知道地下图书馆的碎片藏在《龙族编年史》的残页里，还知道......"他的目光落在玻吕茜亚脸上，"你每次撒谎时，右眼会比左眼眨得慢0.3秒。"
一号吹了个口哨："看来不用我当电灯泡了。"她抓起外套走向门口，"明天早上六点，图书馆集合。"
门关上后，阁楼陷入沉默。白厄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里还没有变成晶体，但皮肤下隐约有金色纹路流动。
"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玻吕茜亚接过牛奶，温热传递到指尖："没关系，我会一件件告诉你。"
"从哪儿开始？"
"从一朵蓝铃草开始。"她轻声说，"那是你教我种的第一株花。"
凌晨西点，玻吕茜亚从浅眠中惊醒。
阁楼的小窗外，启明星刚刚升起。白厄的床铺空空如也，被子整齐地叠成方块。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听到后院传来轻微的响动。
葡萄架下，白厄正对着月光摊开手掌。一缕金光从他掌心升起，在空中勾勒出模糊的图案——像是某种复杂的炼金阵，却又带着生命般的律动。
"这是......"
"灵魂共鸣。"他没有回头，"我在尝试感应其他碎片。"
玻吕茜亚在他身边蹲下。月光下，少年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还带着些许未褪的青涩。她突然意识到，这才是最原本的他——没有被契约扭曲，没有被使命压垮，只是一个会对着花草微笑的普通少年。
金光突然剧烈闪烁。白厄闷哼一声，图案溃散成光点。
"怎么了？"
"第三块碎片......"他喘息着按住太阳穴，"有人在干扰它。"
玻吕茜亚的血液瞬间变冷："局长？"
"不，是更古老的......"白厄的瞳孔微微扩散，"龙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金瞳中的神采如潮水般退去，身体向前栽倒。玻吕茜亚接住他的瞬间，感受到胸口的光团传来尖锐的刺痛。
远处的钟楼废墟上，一朵纯白的蔷薇在月光下缓缓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