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走马灯般回转:萧无痕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师尊还是这么狠心"、"师尊你不记得我了”“师尊为了杀我,总是这么不遗余力。"......这些话在心头反复碰撞,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因果。
最令她困惑的是那份矛盾——他说着"她不接受师徒悖论",却又说“他们曾经相爱过。”他的目光里糅杂着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绝望、执念、近乎疯魔的爱恨......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是萧无痕在廊下煮茶。段消融望着那道忙碌的白衣身影,第一次对这个魔头的来历产生了好奇。也许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离奇......
萧无痕端着茶盏,指节轻叩三声,推门而入。
屋内,段消融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双目微阖。窗外竹影婆娑,映在她清冷的侧颜上,衬得她愈发疏离。
他放轻脚步走近,将茶盏置于案几上,茶香袅袅,氤氲着淡淡的雪顶寒翠独有的清冽。
“师尊,茶好了。”他低声道,嗓音温润,似带着几分讨好。
段消融睫毛微颤,却未睁眼。
萧无痕眸色暗了暗,却仍维持着恭敬的姿态,轻声道:“这茶……是照着您曾经教弟子的法子煮的。”
——又是曾经。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入段消融的思绪。她终于缓缓睁眼,目光冷淡地扫过茶盏,又移向窗外,依旧不语。
萧无痕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却仍维持着温和的语气:“水温控制在二沸,投茶前先温盏,您说过,这样茶香才能彻底激发……”
曾经她亲手教他煮茶,指尖点着茶盏,告诉他水温如何掌控,茶香如何锁住。可如今,这些美好的回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段消融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出去。”
萧无痕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却又很快压下。仍旧恭敬地站在一旁,轻声道:“师尊若不喜欢,弟子再去重煮。”
“不必。”段消融简短说了这两个字,便闭上了眼,仿佛他的存在毫无意义。
萧无痕静静看着她,唇角仍挂着笑,可袖中的手却己攥得生疼。
“那弟子先告退。” 他低声道,嗓音依旧温润,仿佛方才的阴郁从未存在。
转身时,他的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
——没关系,师尊。
——我们来日方长。
魔尊大婚,庆典三日。
入夜,千盏幽冥灯高悬,照得魔宫大殿煌煌如昼。殿顶垂落的红绸间,竟用金线绣着逍遥派的清心咒——这般荒诞又精心的布置,唯有萧无痕做得出来。
他今夜一袭玄色婚服,衣摆暗绣曼珠沙华,行走间似有业火流淌。他容颜极俊美,眉如墨画,眸若寒星,唇角噙着三分邪气,带着上位者漫不经心的威压。
当萧无痕牵着段消融踏入大殿时,众魔齐刷刷单膝跪地—— “恭迎尊上!恭迎尊后。”声浪震得殿外血鸦惊飞。
他们对萧无痕很是恭敬畏惧,然而对段消融,眼神里却难掩凶狠和憎恶,因为死在她手里的魔族不计其数,她是他们最痛恨的敌人。
段消融神情淡然,就算灵力尽失,亦不惧这些魑魅魍魉。她白衣胜雪,容颜清冷,在这满殿猩红中宛如误入魔窟的谪仙。
萧无痕揽着段消融腰肢入坐主席。
鎏金案上己经摆满珍馐:雪莲酿的玉露羹、昆仑冰泉浸的灵果、甚至还有逍遥派山脚下特有的蜜渍梅子——每一道都是按照段消融的喜好精心准备。
殿中九十九名魔姬正随着鼓点翩翩起舞,赤足踏地,腕间金铃清脆作响,妖娆的舞姿摄人心魄。
然而萧无痕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身侧之人,见段消融神色不虞,他亲自舀了一勺玉露羹递到她唇边,眼神温柔得瘆人:"师尊尝尝?"
满殿的热闹喧嚣,吵的段消融全无胃口,她冷淡地推开,丝毫不顾及萧无痕在众魔前的颜面。
萧无痕神情顿时阴郁了下来,座下一些敏锐的魔族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吓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听说昨日合籍大典,尊后连手都不让牵……”
“何止?听魔宫里的宫人们说,她们今早去收拾大婚寝殿时,里面到处是尊上的魔血。尤其是榻下。”
“逍遥派掌门当真是烈性,她不知道自己是阶下囚吗?尊上竟能纵容她至此?”
“嘘!先别说了?”议论之魔暗示着指了指首位上坐着的魔尊。
另一人抬头看去,连忙噤了声。
萧无痕指尖轻轻抚过段消融的耳垂,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危险的意味:"师尊是不想参加我们的大婚庆典吗?那我现在就抱你回寝殿可好?"
段消融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她自然听懂了这暧昧的威胁。指尖在袖中攥紧又松开,最终一把夺过萧无痕手中的玉碗,将羹汤一饮而尽。
"行了吧?"她冷冷道,将空碗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萧无痕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伸手替她拭去唇边并不存在的汤渍,却被她偏头避开。
"师尊真乖。"他低笑出声,丝毫不在意她的抗拒,反而心情颇好地继续为段消融添菜。
这时,一名身着黑鳞战甲的魔将壮着胆子起身,双手捧着鎏金酒樽,声音洪亮:"恭贺尊上大婚,愿尊上与尊后永结同心,千秋万代!"
萧无痕难得地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执起琉璃盏,露出的腕骨上还留着昨夜段消融咬出的齿痕。
他优雅地轻抿一口茶液,眼尾微挑:"说得好。"
见魔尊心情愉悦,其他魔将纷纷效仿。
一个身材魁梧的牛角魔将单膝跪地,献上一对血玉雕琢的龙凤佩:"属下寻遍九幽深渊才得此宝物,愿为尊上大婚添彩!"
紧接着,一位妖娆的女魔将扭着水蛇腰上前,捧出一袭流光溢彩的鲛绡纱:"此乃南海鲛人百年方能织就一匹的月华纱,特献予尊后裁衣。"
萧无痕听着这些喜庆的贺词,眼底笑意愈深。他慵懒地靠在王座上,指尖轻点扶手:"赏。"
侍从们立刻捧着魔晶、灵药鱼贯而入,按照进献贺礼的价值一一回赏。殿内顿时热闹非凡,众魔争相献宝,生怕落于人后。
然而在这片喧嚣中,段消融始终静坐如冰。她纤白的手指搭在案几上,对那些价值连城的贺礼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萧无痕余光瞥见她的反应,眸色微暗,却并未发作。他看了看魔侍递过来的那匹鲛绡纱,伸手抚过其上流转的月华,满意道:"确实配得上师尊。"
说罢,便对侍立一旁的魔侍吩咐道:"传本尊令,命最好的织工,按逍遥派掌门的制式,为王后裁制新衣。"
“是,尊上。”魔侍捧着鲛绡纱恭敬退下。
这时,血魇拖着尚未痊愈的身躯上前敬酒。他黑袍下的伤口仍在渗血——那是三日前段消融一剑留下的。虽己用魔气强行愈合,但剑气残留的痛楚仍让他每走一步都面容扭曲。
"恭贺...尊上大婚。"他单膝跪地,顶着伤口的崩裂举起酒樽,"愿尊上与尊后...琴瑟和鸣,万年好合,待他日诞下少主,属下愿为少主开疆拓土,屠尽仙门余孽。”
话落,血魇仰头把酒一干二净。
萧无痕愉悦地晃着酒杯,指尖在樽沿轻敲着,赞赏道:"血魇有心了。"
段消融望着底下的血魇,突然拿起了琉璃盏,然后素手倾斜,将茶液慢慢浇在了地上。
此举众所周知,是在祭奠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