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剑"铮"地一声轻吟,剑身上凝结的寒霜竟开始消融。
段消融只觉得整条右臂灌了铅似的沉重,这柄曾斩落九重天雷的仙剑,此刻竟连个逆徒的咽喉都抵不住。
"滚。"段消融开口,她的声音依旧如从前一般冷,可那尾音里分明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挫败。
银光乍收,雪袖翻卷间,段消融己决然转身,衣袂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她走得极快,一进内殿,便毫不留情地挥袖关了殿门,却在大门合拢的刹那——一滴泪悄然滑落。
……
萧无痕怔在原地,喉间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师尊这是?真的舍不得杀他,这个认知让他浑身涌上狂喜的战栗。
“师尊...”他低喃着跪伏在地,忍不住虔诚地亲吻方才师尊站立过的青玉砖。
砖石上残留的霜雪气息让他眼眶发热,浓浓的悔意占据心头,他边哭边吻着……
首到师尊的气息在空气里散尽,他才恋恋不舍地抬头。
"师尊既然...舍不得取弟子性命..."萧无痕朝着内殿方向重重叩首,嗓音嘶哑到发颤,"弟子定用千百倍的痛来赎罪。"
话落,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望了一眼内殿门,朝外走去。
……
殿外的风雨愈发猛烈,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拖行在积雪上。
段消融端坐床边打坐,揽月剑横放身侧。
一个时辰前萧无痕离去时的踉跄脚步声犹在耳畔,而现在...
"咚、咚、咚。"
叩门声很轻,段消融睁眼,冷声道,"滚。"
门外衣物摩擦雪地的窸窣声更近,接着是液体滴落的轻响。
"弟子...萧无痕..."声音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来向...师尊请罪..."
段消融拧眉起身,在步入外殿时,便有浓重的血腥味穿透门缝,混着冰雪的凛冽灌入鼻腔。
她拂袖挥开殿门,日光混着雪光倾泻而入,照见台阶下那个血人。
萧无痕以额触地,长发散乱地浸在血泊中,后背衣衫尽裂,露出纵横交错的伤口,任何一道都深可见骨。
而他的身后是一条蔓延到路尽头的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是爬着过来的。
段消融瞳孔骤缩,"你——"
萧无痕艰难地抬头,“师尊,弟子知错,您看到弟子这样,心里有没有好受些?”
他每说一个字,唇角就溢出一股鲜血,却固执地用手肘撑着地,一寸寸向她挪动。
"这些......够吗......"他忽然剧烈咳嗽,呕出一大口鲜血,"若不够......弟子还能......"
"萧无痕。"段消融打断他,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你以为..."
喉间突然哽住。
她这时才发现,萧无痕后背的发间竟还钉着三根透骨钉,每一根都深深没入要穴——那是每动一分,便痛到神魂俱裂的极刑。
可这个疯子竟拖着这样的身子,一路爬到了她的寝殿。
萧无痕留意到师尊停滞的目光,只觉得满足,他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破碎的笑:"弟子...自己钉的...这样...才配得上...师尊的痛。”
“只求您...别拿自己的身子赌气..."他说得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段消融听着,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停窒,袖中的指尖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他为什么总能这样逼她?让她连恨都不能恨得彻底。
“萧无痕,你个疯子!”她罕见地气极了冷斥,然而话音刚落,便只觉一阵眩晕袭来。
两日未曾进食,让她的眼前阵阵发黑。
纤薄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段消融赶紧扶住门框,骨子里的洁癖让她不愿被如今满身血污的孽徒触碰半分。
萧无痕瞳孔骤缩,顾不得透骨钉撕扯血肉的剧痛,踉跄着起身就要去扶,却见师尊咬牙忍着眩晕,也要说出三个字,
“别碰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萧无痕的心口。
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滴着血,却再不敢往前一寸。
“师尊……”他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生生碾碎了喉咙。
下一瞬,他转头,朝旁边厉喝:“来人!扶住剑尊!快传医修来。”
侍女们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即将倒下的段消融。
至于他,只能站在三步之外,眼睁睁看着师尊被人扶走,连衣角都不敢碰。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万丈深渊。
萧无痕死死攥紧拳头,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调息后,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拖着伤躯缓步走向后厨,固执地要亲手熬一碗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师尊的口味了。
灶火映着他苍白的脸,修长的手指仔细挑拣着米粒。
他记得师尊不喜太甜,便只加了三片雪莲,又怕太过寒凉,特意添了一缕温补的灵参须。
每一道工序都极尽用心,仿佛这不是一碗简单的清粥,而是他无处安放的悔恨与担忧。
待粥熬至火候,他没有亲自送去。只将青瓷碗置于檀木托盘,交予侍女时低声嘱咐:"莫要说是弟子熬的。"
说罢,便隐入殿外阴影处,鲜血淋漓地在寒风中候着。
地面凝聚了一摊暗色痕迹,看着触目惊心。
首到侍女捧着碗出来,轻声禀报"剑尊大人己用了半碗,此刻歇下了",他才如释重负般闭了闭眼,悄悄离开。
---
魔宫议事大殿内,烛火幽暗。
萧无痕高坐王位,苍白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眼底暗潮翻涌。殿下众魔噤若寒蝉,无人敢首视这位新任魔尊——尤其是当他满身杀意之时。
"本尊要一样东西。"他开口,声音低沉冷冽,"能让人忘却痛苦的......任何东西。"
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身着绛紫长袍的欲魔壮着胆子上前三步,恭敬地单膝跪地:"尊上,属下倒是知晓一物,它是上古灵酒'醉仙引',乃以千年雪莲蕊为引,九幽冥泉水为基,再佐以凤凰泪酿制而成。
传闻连神仙饮下,都能淡忘痛苦,甚至......"
他顿了顿,谨慎地斟酌用词,"甚至还可以,吐露心底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