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什么?不关我吗?”红胜不解。
“我这里没人手没牢房,把你关哪里?要不,把你绑在那棵树上,让我练习飞刀怎么样?”
平志雷指着大槐树嘲笑红胜。
“那在下去敲雨府的门,跪求雨庄主收留怎么样?他会收留我吗?”
红胜的完美计划是投靠水驭宗,但是他初到江南,摸不透昔日妖王的态度。
“他不仅不养门客武生,而且厌恶江湖事哦。”
“额…那平大人帮忙帮到底呗,替我在庄上找个活干吧,跑腿扫大街都可以。”隐姓埋名是他的备选项。
“你不找雨庄主了吗?”平志雷问。
“追杀在下的人是外州的官家势力,找他,万一他把我又送给敌人怎么办?在下死活都不愿出去了。”
这是红胜内心真实的顾虑,与其面对大人物处理小事时的不确定性,不如苟活下来。
“哦。”
原来是这个,平志雷听到这句话彻底明白了房秣陵的用意。
他明白了房秣陵凭什么抢在那个混乱的时刻,暗示他带走这个底细不明的人。
因为伞人庄只有一点好,进庄的人,就算是你是整个世界的敌人,只要不是“南部将军府”钦定的通缉犯,都可以凭借水驭宗的威信,在这个地盘过上新的生活。
平志雷现在是“治安官”,完全可以借着这个规矩做点事情。
“那就收下这个顺水人情吧,既然都有人替我谋划好了。”平志雷心想。
下午在街头几个回合的交手,平志雷也看出红胜的武功远在他和杨浮之上。他只是在装作武功平平,轻功略胜的样子。他佯装快被追上,假意被飞石逼落,实际上除了情绪出了点状况,一番表演配合下来气都不带喘气的。
如不是红胜有意藏拙,伞庄捕快的面子就保不住了。
“你跟着我吧,哪儿也不用去,就在保安衙门当差。”
此言一出,红胜有点惊讶。
“……平大人不当我是贼嘛?”
他一路躲躲藏藏,不知求过多少人。有些人确实出于善心给过一些方便,但是没人敢收留像他这样背景复杂的人。
这个捕快只见了他一面,甚至都没过问他的底细。
“不要跟丧家之犬开这种玩笑,真真假假很伤人。”
平志雷的话搅动了他的情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唇都在颤动。
“我的军师信你,你同意这事就算办妥了!”
平志雷再次表达诚意,邀请红胜加入保安衙门麾下。
闻此,红胜眼中的两行泪终于流下来了,他横手一擦,脸更脏了。
“好…好……”
嘴里有鸡时红胜脑子不经事,只道好好。
夕阳落下,月上东天。两人吃完烧鸡,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摆出酒坛酒碗开怀畅饮。晚风猎猎吹刮野院荒草,刮醒了虫叫和蝉鸣。
红胜逃难到了这里,平志雷逃避自己来到了这里,两个落魄的人在大槐树下的破落小院里找到了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
酒足饭饱,到了平志雷的八卦时间。
“红胜,以你的武功,在外面都难以自保吗?”
平志雷每日练刀,自问也算勤奋。除了自己吓自己的个别时候,他眼中的自己,一口单刀行走江湖,混口饭吃不在话下。
今日看到红胜落魄至此,方知自己的自信毫无根据。他现在想知道外面的暴力世界究竟有多恐怖。
“自保?”
红胜转头看向平志雷,距离很近。这一刻放松下来的他,才看清这个年轻善人的样貌。这张脸还没有刻上不散的愁容。
“武行的人想要在南朝生存,要么考上武举,要么投靠武举。”
趁着一顿饱饭一斤烧酒的余兴,红胜把自己落难的经历当成下酒的故事,讲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作为警世之语。
“我之前效力于一个实力比肩水驭宗的领主,那是我们拳宗宗门里面的绝世天才,他的名字想必你也听过,莲州刺史余香温。”
“余香温?!”
平志雷激动得屁股发烫。平志雷热衷打听武林轶事,他有段时间负责张榜。所以恨安驿递过来的官榜、野榜,他都了如指掌。
余香温在南朝西百八十领主的武举榜上,排名第九,摄莲州军政。
“发生了什么事?”平志雷问。一首关注武林动态的平志雷,当然知道武举榜的前十名除了水驭宗,都是历年的状元,都是近乎天下无敌的人。
“半年前,余刺史没有任何预兆的,投靠了天下敌……”
“啊?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平志雷彻底坐不住了。伞人庄关于武林的信息十分滞后,江湖上出了这种大事,他竟到现在才得知。
“他投靠了那个人?”
平志雷仍是不敢相信。白道中的白道,投靠了黑道中的黑道,这种剧情炸裂了多少人的三观。
“对,那个人,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暗导师,‘天下敌’‘第西国’两个最大黑帮的创立者,龙生狭白。”
红胜说完,举起大碗。痛苦的旧事涌上心头,他借酒浆麻醉自己。
龙生狭白,这个人不是领主,他的名字不在武举榜上。他的名字排在只统计天下绝顶战力的“武圣榜”上。
他是新一代“武六圣”中最年轻的一位。
但是他出身妖宗,心怀异志,不愿接受妖宗的失败,一心要为妖宗复国。因荒唐事做尽,为天下所不容,被斥为“天下首恶”。
“余香温是拳宗领袖,为什么要加入妖宗复国组织?”平志雷追问红胜。
“为了寻找刺激吧,天才只有跟天才在一起才能找到快乐。”
这个天下,没有人能胁迫神功大成的余香温,他可是百年来唯一练成“山河气”的神人。
除了寻找刺激,红胜也想不出别的能让余香温放弃大州领主之位,加入那个臭名昭著的“天下敌”的理由。
“……”
红胜的解释从另一个角度刺痛了平志雷,他想起了伞庄某位玩不到一起的,可称天才的熟面孔。
“后面的事,我想你也能猜个大概。”
红胜把自己落难的经历继续讲完给平志雷听。
余香温加入狭白的反叛军之后,莲州的地盘受到周围好战领主的挤压。原来投靠莲州的武生、幕僚们无力抵抗,死的死,逃的逃。
红胜不服,去恨安找将军府讨要公道。尚武的将军府给他三条路去找回公道。
“决斗,考武举,和逃。”
红胜选择考武举,落榜。而后选择决斗,如不是监官同情替他挡下一招,差点命丧当场。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逃。
而“逃”是最残酷的。将军府允许“逃”,也允许敌人“追”。红胜身上没有罪名,但他是一条被将军府允许猎杀的丧家之犬。
将军府不许武生欺压善良,为了让妻子活,他只能一个人逃。
在分开之前,妻子问他会去哪里,等风头过了,她去找他。
他说:“去伞人庄,去寻找那个盖世大妖的庇护,一辈子再不出来。”
这就是武林高手红胜的故事。
这个故事有点扎心。平志雷丢给红胜一整套捕快公服,刀也不练了,走进屋内便要去睡。
余香温的事在他心里翻起一个怎么都散不去的念头,让他转辗反侧。
百姓投靠水驭宗,汇成了伞人庄。如果有一天,水驭宗抛弃了伞庄,伞庄百姓又会面临什么样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