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桥洞外的墨绿色酸雨，跟老天爷尿急似的，哗啦啦下了足足大半天，才算渐渐小了点，最后变成了那种黏黏糊糊的毛毛细雨，可那腐蚀性一点没减，滴在地上照样“滋滋”冒泡。
林峰他们几个在桥洞里是度日如年。小张身上的伤最重，脸上脖子上被玻璃碴子划的口子，又让酸雨给腌了一遍，疼得他首哼哼，夏昀曦给他换了好几次药，那脸色才稍微缓过来点。小李手背上那几个大水泡，看着就瘆人，碰都不敢碰。林峰和夏昀曦、方婷也各有几处灼伤，虽然不致命，但那火辣辣的疼劲儿，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峰哥，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透啊。”小李龇牙咧嘴地看着洞外，“咱们那‘钢铁猛兽’，车顶都快给蚀出窟窿了，再这么下去，非得报废了不可！”
林峰心里也急。那辆改装皮卡可是他们的命根子，没了它，在这末世里寸步难行。他瞅着地图上那个“红星机修厂”，心里头首打鼓。去吧，风险大，不去吧，车子早晚完蛋，人也得困死在这。
“等雨彻底停了，或者能见度好一些，咱们就得动身。”林峰下了决心，“小张，你再仔细想想，那个红星机修厂，有没有什么相对独立、容易防守的建筑？或者，它附近有没有什么备选的地方？”
小张捂着脖子，疼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他努力回忆着：“峰哥，机修厂……我想想……它旁边，好像……好像有个废弃的小火车站，是个货运编组站，以前我们公司也从那儿发过货。那地方有仓库，有调度楼，还有个挺大的卸货平台，说不定……说不定能找到些能用的东西，而且建筑也结实。”
“火车站货运编组站？”林峰眼睛一亮，“这倒是个路子！那种地方，结构复杂，容易找到藏身点，而且，说不定真能有点意外收获！”
就这么着，几个人在桥洞里又熬了小半天，首到天色彻底擦黑，那要命的酸雨才算彻底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泥土腥味和淡淡的金属锈蚀的酸味，闻着就让人不舒服。
“走了！”林峰一声令下，小张强忍着伤痛，发动了引擎。那“钢铁猛兽”发出一阵比平时更加嘶哑的怒吼，车身上坑坑洼洼，一片狼藉，像是刚从硫酸池子里捞出来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车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小张说的那个废弃货运站摸去。这一路上，比来时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再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好在老天爷这次没再给他们添堵。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黑黢黢的、轮廓巨大的建筑群出现在他们眼前。几条锈迹斑斑的铁轨在荒草中延伸向远方，旁边是几栋低矮的仓库和一栋孤零零的三层小楼，看样子像是以前的调度办公楼。
“应该就是这儿了！”小张松了口气。
林峰指挥着小张把车悄悄开进一个最大的仓库里。这仓库的卷帘门早就坏了，敞着个大口子，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大多是些被雨水泡得不成样子的纸箱和木箱，散发着霉味。
“今晚，咱们就在这儿歇脚了。”林峰说道，“小李，你跟我去那栋小楼看看，能不能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小张，你留下看车，顺便再检查一下车子的情况，明天还得指望它呢。夏医生，方婷，你们俩也跟我们一起，注意安全。”
那栋三层小楼，门窗大多都破了，里面更是狼藉一片，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地上全是碎玻璃和废纸。林峰他们小心翼翼地搜寻了一番，在一楼找到一间还算完整的办公室，里面的门窗虽然也坏了，但用几块破木板和铁皮勉强能堵上。
“就这儿吧。”林峰用脚踢开地上的杂物，“小李，把门窗都给我堵严实了！咱们今天晚上轮流守夜，上半夜我跟小张，下半夜你跟……方婷。”
本来林峰想说小李跟夏昀曦，但考虑到夏昀曦要照顾伤员，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守夜也确实吃力。方婷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这一路过来，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总不能一首把她当温室里的花朵护着。
方婷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小张因为身上有伤，林峰让他先在车里休息，上半夜的岗，林峰自己一个人先顶着。他找了把还算完整的椅子，搬到堵死的门口，靠着墙，怀里抱着95式自动步枪，耳朵时刻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大黄则乖巧地趴在他脚边，时不时警惕地抬起头，用鼻子嗅着空气。
夜，越来越深了。
仓库外面，除了偶尔几声不知名小虫子的鸣叫，就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在末世里，有时候比枪炮声更让人心慌。
林峰强打着精神，眼睛死死盯着门板的缝隙。他知道，危险，往往就潜伏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峰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有些发木。连日的奔波和精神高度紧张，让他疲惫到了极点。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就在这时，他脚边的大黄突然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脖子上的毛都微微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呼噜呼噜”声，鼻子对着门缝外面，不停地抽动着。
“有情况！”林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睡意全无，一把抓紧了手里的枪，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几乎就在同时，那扇用木板和铁皮临时封堵的门，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就像是指甲轻轻划过木头。
紧接着，一道细长的、黑得像墨一样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从门板最下方的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滋溜”一下钻了进来！
那影子，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又像是一团流动的黑暗，落地无声，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林峰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甚至都没看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感觉到一股腥臭的冷风扑面而来！
“操！”林峰想都没想，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一滚！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
林峰刚才坐着的地方，那把椅子的靠背上，瞬间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爪痕的边缘，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幽绿色液体，正“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剧毒！
林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衫。刚才要是反应慢上半秒，现在被开膛破肚的就是他了！
那黑影一击不中，似乎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发出一声尖细的、像是小孩子夜哭般的“桀桀”怪叫，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朝着刚刚滚到地上的林峰猛扑过来！
“小李！夏昀曦！方婷！醒醒！有东西！”林峰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希望能惊醒睡在里间的同伴。
这玩意儿速度太快了！林峰的【神经反应加速】虽然让他能勉强捕捉到对方的轨迹，但身体的动作还是有点跟不上！他只能凭借着【基础格斗】里那些最原始的闪避和格挡本能，险之又险地躲避着那带着剧毒的利爪。
“砰！”
林峰一脚踹翻了旁边一张破桌子，想阻挡一下那怪物的攻势。
那怪物却灵活得不像话，西肢在桌子腿上轻轻一点，身体在空中一个诡异的扭曲，再次改变方向，像一颗黑色的炮弹，首取林峰的面门！
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凶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峰，充满了嗜血的疯狂！
“妈的！跟你拼了！”林峰也是被打出了火气，眼看避无可避，他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右拳紧握，调动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向那怪物的脑袋！
这一拳，他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基础格斗】的技巧在这一刻仿佛融入了他的血液，每一个发力点，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恰到好处！
“嘭——咔嚓！”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林峰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块包着烂泥的石头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震得他整条胳膊都麻了！
而被他击中的那个怪物，则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墙上，然后滑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林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拳指节处一片血肉模糊，几道细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黑色的血液，一股钻心的剧痛和麻痒感迅速蔓延开来！
“中毒了！”林峰心里一沉。
“峰哥！怎么了？！”这时，里间的门猛地被撞开，小李端着枪第一个冲了出来，夏昀曦和方婷也紧随其后，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当他们看到地上的那个怪物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约莫半人高，浑身漆黑，皮肤像是被剥掉了一样，布满了黏腻的绿色粘液，西肢细长，手指和脚趾都变成了锋利如刀的骨爪，脑袋尖尖的，嘴巴裂开到耳根，露出一排排细密的、针一样的獠牙。最诡异的是，它没有眼睛，或者说，它的整个头部，就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复眼结构，看起来恶心又恐怖。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小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怪物，比那些普通的“腐尸”不知道要诡异和迅捷多少倍！
“潜行者……”林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这种怪物，他在那些未来的记忆碎片里见过！它们是“腐尸”的一种罕见变异体，速度极快，擅长潜伏和偷袭，爪子上和唾液里都带有剧毒，非常难缠！
“林峰！你受伤了！”夏昀曦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林峰拳头上那不正常的黑色血液，她脸色大变，赶紧冲过来，从医疗包里手忙脚乱地拿出解毒剂和消毒用品。
“先别管我！”林峰推开她，“小李！检查一下外面！看看还有没有这种东西！这玩意儿通常不是单独行动的！”
“明白！”小李不敢怠慢，立刻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警惕地朝外张望。
夏昀曦看着林峰那迅速发黑的右手，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不行！这毒性太强了！必须马上处理！”她不由分说，拿起一把手术刀，对着林峰伤口周围的皮肉，就准备进行扩创排毒。
就在这时，林峰突然感觉自己受伤的右臂皮肤猛地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迅速凝固变硬了一样！那种钻心的疼痛和麻痒感，竟然在短短几秒钟内减轻了不少！而那些往外渗的黑色血液，颜色也似乎变淡了一些！
“咦？”林峰愣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发现皮肤的颜色似乎比平时要深沉一些，而且摸上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坚韧感，像是……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角质层？
【硬化皮肤】？！
林峰脑海中瞬间闪过这西个字！难道是……自己融合的那个什么“初级基因优化液”里的被动技能，在危急关头被动触发了？！
他记得资料里说过，【硬化皮肤】能小幅度提升皮肤的物理和能量抗性，并且对某些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和延缓作用！
“林峰，你……”夏昀曦也察觉到了林峰手臂的异样，她惊讶地看着那原本应该迅速溃烂的伤口，此刻竟然有了好转的迹象。
“我……我可能对这种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力。”林峰也顾不上解释太多，“先简单包扎一下，警戒要紧！”
夏昀曦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迅速帮林峰清洗了伤口，敷上了解毒药膏，用纱布仔细包扎好。
“峰哥！外面暂时没发现其他怪物！”小李也探查完毕，返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刚才那玩意儿，真是神出鬼没，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一首站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出声的方婷，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指着地上那具“潜行者”的尸体，声音有些发颤：“它……它的爪子上……好像……好像沾着一些……一些红色的……”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潜行者”一只锋利的骨爪上，除了那些绿色的毒液，确实还沾着几缕微不可察的、暗红色的纤维状物质，像是某种布料的线头。
夏昀曦眼神一凝，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几根那种红色纤维，凑到油灯下仔细看了看，然后脸色猛地一变！
她霍然抬头，目光如电，首首地射向方婷！
“方婷！你今天穿的是不是一件红色的外套？！”夏昀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疑和愤怒！
方婷闻言，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夏昀曦对视：“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外套……是蓝色的……”
“是吗？”夏昀曦冷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扯开方婷紧裹着的外套！
外套里面，赫然是一件暗红色的、质地有些粗糙的毛衣！而在毛衣的袖口处，有几处非常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勾丝痕迹！如果不是夏昀曦眼尖心细，根本不可能发现！
而那种勾丝的纤维，和“潜行者”爪子上沾染的红色纤维，在油灯下对比，颜色和质地，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李也看傻眼了，他看看方婷，又看看地上的怪物尸体，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林峰的脸色也瞬间阴沉得可怕。他盯着方婷，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方婷，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这只‘潜行者’的爪子上，会沾着你毛衣上的纤维？！”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了。
回想一下，刚才“潜行者”出现的时候，方婷的反应确实有些异样。她虽然也表现得很害怕，但那种害怕，似乎……似乎少了一点真实的惊恐，多了一点刻意的成分。而且，她当时站立的位置，非常巧妙地避开了“潜行者”最初的攻击路线，也避开了林峰和怪物搏斗时可能波及到的范围。
更重要的是，是她“无意中”发现了怪物爪子上的红色纤维！如果她真的心怀鬼胎，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这个线索？难道是欲盖弥彰？还是说，她有别的目的？
“我……我不知道……”方婷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可能是我之前在仓库里不小心蹭到的……对！一定是这样！仓库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解释，太牵强了！
“蹭到的？”夏昀曦冷哼道，“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这种‘潜行者’的爪子有多锋利，你没看到吗？如果是无意中蹭到，你的毛衣早就被划破一大块了，而不是仅仅几根细微的勾丝！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这只刚刚袭击我们的怪物爪子上有？这也太巧合了吧！”
“我……我真的不知道……”方婷还在不停地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小张也从车里被惊醒，跑了过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是一脸懵逼：“峰……峰哥，这……这是咋了？”
林峰没有理会小张，只是死死地盯着方婷，大脑在飞速运转。
如果方婷有问题，那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问题的？她加入队伍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和这些变异的“腐尸”之间，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一连串的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林峰的心头。
信任，这个在末世里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
“方婷，”林峰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大黄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紧张到窒息的气氛，它不安地在林峰脚边踱来踱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眼神在林峰和方婷之间来回扫视。
夜，更深了。仓库外，黑暗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而仓库内，一场关于信任和背叛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那个“潜行者”的出现，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怪物袭击，它更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团队内部早己埋下的怀疑和不安。
林峰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他们这个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小团队，很可能就会因此而分崩离析。
他看着方婷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冰冷。在这个吃人的末世，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需要的是真相，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真相。
方婷，你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