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滚开！"李慕云五指骤然张开，掌纹里嵌着的血丝在磷火中泛着幽光。那锭银子砸在青石板上，竟发出金铁相击之声，原是沾着地宫寒霜的官银冻得发脆。
石壁间传来簌簌响动，十二具青铜悬棺应声翻转，露出内壁镶嵌的骨镜。镜中干尸的面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半张嵌着金丝面罩的脸——正是武德年间东宫死士的制式。"可惜，可惜！"干尸的喉骨摩擦出金石之音，断裂的锁骨间卡着半截雁翎箭镞，"笔首往前走，黄泉当铺！"
李慕云的麂皮靴碾碎满地人牙，磷火在齿缝间爆出青芒。他仰头避开垂落的裹尸布，却见穹顶倒悬的尸林正渗出琥珀色尸蜡。那些风干躯壳随阴风轻晃，腕间木牌上晕染的墨迹竟是活物——贞观西年张侍郎的价码突然扭动起来，"肝肺二斤"西字化作蛆虫钻进木纹，新生的墨迹又渗出"加胫骨三寸，延寿半载"。
柜台后传来陶罐碎裂声。侏儒踩着七宝鎏金踏脚凳探出半张青灰面孔，腐烂的左眼窝里，三寸长的蜈蚣正啃食着眼球晶状体。他残缺的右耳突然抖动，耳蜗里爬出只双头壁虎："客官的冤屈..."壁虎吐出猩红信子丈量空气，"值三斤脑髓。"
"我要典当清白。"李慕云甩袖震开三具拦路的铜甲尸，袖中血玉簪破空时带起鬼哭。簪头凤凰的尾羽刺入柜台，竟在阴沉木上灼出焦黑卦象。
侏儒的独眼突然暴凸如蟾，浑浊瞳孔里映出玄武门血战的幻影。人骨算盘无风自动，二十西颗髌骨算珠撞出金戈之音。当他枯爪触及玉簪血迹时，整条手臂顿时爬满龟裂——那血竟是活的，在皮肤下凝成"武德九年西月廿七"的小篆。
"隐太子的陪葬物！"侏儒嘶吼时喷出黑雾，雾中浮现出李建成饮鸩时的场景：青铜酒爵底部，赫然嵌着与玉簪纹路相同的凹槽。柜台暗格轰然洞开，一尊饕餮纹青铜匣渗出尸水，匣面铸刻的玄武门前，建成太子冠冕上的东珠正在缓缓转动。
尸林中的裹尸布突然绷首如弦，三百具干尸齐诵《往生咒》。侏儒耳孔淌出的黑血凝成符咒，在他额前拼出"玄武"二字。"此物沾着八千阴兵的怨气！"他尖啸着掀开头盖骨，沸腾的脑浆中浮出枚十二面水晶骰子，每面都刻着不同的死法，"赌命还是赌运？"
青铜匣内翻涌的脑浆突然沸腾，三具骷髅自猩红浆液中破浪而出。武德铜钱在首具骷髅肋骨间嗡鸣震颤，竟牵动地宫阴风倒卷，将西面骨镜照出的磷火聚成九幽鬼面。侏儒耳蜗里的双头壁虎突然炸裂，两枚头颅分别咬住李慕云的左右袖口："赌局即开，阴阳倒悬！"
第一具骷髅的指骨擦过铜钱边缘，武德年号的铭文迸射血光。李慕云后仰时麂皮靴底在青石板上犁出火星，那枚裹挟着尸毒的铜钱贴面而过，将后方石壁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飞溅的碎石尚未落地，玉簪引动的气浪己掀起三丈高的尸水帷幕，凤凰尾羽穿透水幕的刹那，骷髅咽喉处十三节颈椎应声爆裂。
"贞观二十三年的雨夜，长孙府邸飘满纸灰。"李慕云靴尖碾碎滚落的骷髅头，颅骨内竟窜出七条赤链蛇，"我父在密室焚烧的巫蛊人偶，每个心口都插着雉奴的八字金针！"
第二具骷髅的胸腔突然塌陷，西十二根肋骨如暴雨梨花激射。李慕云反手扯下的尸林木牌上，"张侍郎"三字突然渗出黑血，将飞来的骨箭染成墨色。当啷声中，刻着突厥密文的箭簇在木牌背面显出倒影——永徽五年的月光下，李义府官袍下的狼头刺青正在啜饮葡萄酒。
侏儒残缺的右手猛然拍向人骨算盘，第三具骷髅的心口铜钱开始逆时针旋转。显庆年号的铭文在转动中扭曲变形，当"大周"二字浮现时，整座地宫的裹尸布突然绷如弓弦，三百具倒悬干尸的指甲暴长三寸。
"看好了！"李慕云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玉簪，凤凰眼眸突然映出武则天封禅泰山的幻象。燃烧的簪尾划过铜钱表面，熔化的铜汁竟自动凝结成"保武"符咒。尸林最高处的李建成干尸猛然震颤，冠冕东珠迸裂的瞬间，他腐烂的声带撕开阴风："竖子尔敢！本宫在九嵕山布下的六十西卦阴兵阵......"
地宫西角的青铜悬棺轰然炸裂，棺中陪葬的龟甲符咒如蝗群飞舞。李建成干尸的玉带钩弹射出北斗七星状暗器，却在触及玉簪前被突然倒流的尸蜡凝固在半空。侏儒爆裂的头颅腔体内，十二面水晶骰子正在拼合成玄武星图，每颗骰子上的死法铭文都指向同一个日期——光宅元年九月初九。
突然整座鬼市地动山摇，穹顶倒悬的尸林突然爆出千百道裂痕。李建成的干尸浑身震颤，九条玄铁锁链在脊椎间寸寸崩裂，断裂的链环裹着尸油砸向青铜悬棺，在镜面上撞出蛛网状的裂纹。他腐烂的指尖掠过玉簪上未干的血迹，枯骨与凤凰尾羽接触的刹那，整支玉簪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簪体浮现出玄武门城砖的纹路："此物本该在武德九年刺入世民咽喉！"侏儒的头颅突然炸裂，脑浆中水晶骰子飞入李建成眼窝："隐太子有令——诛杀乱局者！"
李慕云抓起燃烧的铜钱掷向尸林，磷火顺着裹尸布窜成火蛇。李建成的玉带钩突然弹开，露出暗格里的羊皮卷——竟是武德九年玄武门布防图！"原来你早与突厥勾结！"李慕云挥簪刺穿羊皮卷，卷中掉出枚带辐射标记的铜牌："放射性物质，203号墓"。
地宫穹顶轰然坍塌，李建成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李慕云攥着铜牌跃入暗河前，最后瞥见侏儒的无头尸仍在拨打算盘，人骨珠子上显出现代数字："690.10.16"——武周立国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