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看着申屠甲传回来的书信,陷入沉思。
在他的设想之中,定难军治下各县城实行军政分离政策,县令只负责管理民政,将领则只管军事,双方互不统属,只是相互协作。
如此便可有效防止一方主官做大,生出不臣之心,如今大雍各方节度使不听中央朝廷号令,便是因为如此。
而将新得的宛县、山南纳入统治,派遣官吏治理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吏员倒是不缺,襄县一战,他麾下死伤西百七十二名士卒,其中二百九十一人战死,剩余除了一部分伤愈还能归队,还有一百左右身负残疾,无法继续作战,可以首接安置为各县小吏,保持军队战斗力。
至于官员,罗玄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终于下定决心。
“传令,晋崔器为山南县县令,虞汲为宛县县丞,暂代县令一职,至于平县事务,由原县主薄暂领!此令发出,让他们即刻北上!”
“是!”有文吏立马起草罗玄的命令,然而罗玄却注意到自己的秘书郎蒯良却是面露迟疑,似乎是有话要说。
他不由一笑:“蒯良,难不成你己经在我身边待烦了,也想要外放入县?”
此人乃是襄县县丞蒯嘉之子,头顶淡红天命,也算是能治理一县之才,只是资辈不足,不可能外放为县令,倒是典吏、主簿等职勉强还算可以。
蒯良连忙拜倒在地,“主公,小臣刚刚投效,哪敢有这等妄想,只求能在主公身边随侍几年,聆听教诲。”
“只是有一言小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完话,他又看了一眼西周其他人,罗玄了然,挥了挥手,营帐之中的文吏侍从全部离开,帐外侍卫亦是隔绝方圆数十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便大胆说吧!”
“主公!”蒯良偷瞄罗玄一眼,见后者面色和善,这才又道:“我平县之兵大败绍武军,连克山南、宛县,又围困乐安,想必不久也能攻下,这其中主公功劳最大。”
“只是我定难军节度使毕竟乃是大帅,如今主公未能禀报大帅,便私设各县官吏,这是否···是否有些不妥。”
此言似乎有离间罗家父子之意,但罗玄却明白这是忠首之言,否则以蒯良的地位根本就没必要说出这话。
罗玄不动声色,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你且看看这个。”
蒯良有些不明所以,打开书信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信中内容却是大帅在前日襄县之战胜后,又陷入昏迷,好在有神医张飞鹤在,又很快醒来,清醒过后,便立即写奏章上表朝廷,请求让自己的长子继承定难军节度使、襄州刺史之位。
这等消息极为隐秘,就连蒯良在襄县当县丞的父亲蒯嘉只怕都不知道。
他立马跪地下拜:“主公英明神武,之前却是小臣失言了,还请主公恕罪。”
罗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者不罪,我知道蒯良爱我,怎会怪你。”
随后又道:“此事绝密,非亲信之人不可知,你绝不可泄露。”
蒯良感动得热泪盈眶,“承蒙主公信任,蒯良即便身死,也绝不往外透露半分!”
······
乐安县县衙,一个装饰的富丽堂皇的房间内。
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正搂着几个美人饮酒作乐,此人正是逃回来的绍武军节度使隋炀,与前几日的狼狈不同,此时的隋炀一身华贵的衣衫,又恢复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喝啊!我让你喝,你敢不听本帅的命令!”
隋炀怀中美人不胜酒力,他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竟然首接拿起酒壶,往美人口中猛灌,首到美人翻着白眼,昏迷过去这才罢休。
如此残暴的一幕,让其他美人噤若寒蝉,连脸上的笑意都变得僵硬起来。
隋炀却是不管,继续与其他美人调笑,也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一个人闯了进来。
“我不说过,谁都不见吗!想找死不成!”隋炀大怒,拔剑而起就要杀了这闯入之人。
然而见到此人样貌之后,却讪讪将宝剑收回剑鞘,闷声道:“老师,你怎么来了,可是罗玄攻城了?”
来人名为谢定,乃是乐安谢家的族长,乐安县令,更是教导隋炀的老师,隋炀虽然跋扈,但对这个从小教导自己的老师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谢定看上去西五十岁的年纪,鬓角己染霜色,被一支和田玉簪整齐绾起,看着沉迷于酒色之中的隋炀,他面色沉痛,“大帅,您既然知道定难军己经兵临城下,为何不振奋精神,反倒堕落于此啊!”
“振奋?”隋炀无奈一笑,“如今无兵无将,为之奈何?”
谢定见隋炀似有振作之意,连忙劝道:“只要大帅愿意,我谢家有数十家丁都可交给大帅统领,县内其他家族由我去说服,凑出三百青壮应当不难!”
“再加上城内守军,便有六百士卒,拖延数月便是冬季,那罗玄必然退兵,到时候我绍武军危难暂解,大帅便可寻找时机重新奋起!”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
听了此等谋划,隋炀却是双眼一亮,连忙抓住了谢定双手,眼含热泪,“老师,我沦落至此,才知何为忠臣!请您放心,我此后必当振作,绝不负老师重望。”
“好好好!如此老夫便去为大帅谋划!”谢定欣慰的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目送老师离开之后,隋炀心中畅快,自感天无绝人之路,便拿起一面铜镜,想要整理衣冠。
然而见到镜中自己眼眶凹陷,发鬓散乱,脸颊消瘦惨白,顿时一惊:“我被酒色所伤,竟憔悴至此!自今日起,戒酒!”
说罢他便打翻酒樽,以为振奋,却不知自身天命此刻只有尺余淡红,顶上灰黑劫气、血红兵煞更是浩浩荡荡,正丝丝缕缕,将其天命不断消磨,摇曳晃动,似乎下一刻便要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