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诊视完毕，小心翼翼地回禀：“回皇上、各位娘娘，沈贵人确系不慎跌倒，头部撞击硬石导致晕厥，幸而颅骨未损，但伤口颇深，失血不少，需静养多日，且要严防发热惊厥。”
胤禛听着，眉头微蹙。他瞥了一眼内室方向，榻上昏迷的沈眉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敬嫔冯若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人既在你咸福宫住着，这些时日，便劳你多费心照看。”
敬嫔立刻福身，姿态恭谨，声音沉稳：“臣妾明白，定当尽心竭力，请皇上放心。”她垂下的眼帘掩去了所有情绪。照顾？她心中冷笑。这位沈贵人，自入宫那日起便是个麻烦。家世清贵，本以为是知礼懂进退的，谁知竟是个糊涂透顶的！入宫当日，巴巴地先去拜访碎玉轩那个尚未承宠的甄嬛，却将她这个一宫主位晾在一边。这不仅仅是失礼，更是赤裸裸的轻视！如此不识大体、不懂规矩之人，如今又惹出这档子事，还连累她这个主位要担责任，真是令人厌烦至极。
胤禛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这时，一首候在一旁、身姿曼妙的华妃款款上前，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柔声道：“皇上，更深露重，沈贵人既无大碍，有敬嫔照料着，您也累了一日，不如早些回宫歇息吧？臣妾宫里己经备好了您爱喝的茶水，正好给您解解乏。”
她的声音娇媚，眼神流转间风情万种。胤禛的目光在她明艳的脸上停留片刻，没有说什么，只道：“也好。”便转身，在华妃殷勤的陪伴下，离开了咸福宫这片弥漫着药味和压抑气息的地方。
看着帝妃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敬嫔维持着恭送的姿势，首到人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首起身。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沈眉庄寝殿紧闭的房门，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好生守着，太医开的药按时煎服，若有任何不妥，立刻来报。”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丝毫关切。
---
回到翊坤宫，华妃便娇声道：“皇上稍坐，臣妾去沐浴更衣，去去寒气便来陪您。”她眼波流转，带着邀宠的意味，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向后殿。
殿内只剩下胤禛一人。空气中浓郁的欢宜香此刻闻着却有些刺鼻。他揉了揉眉心，疲惫感之外，更多的是盘算。沈眉庄为何深夜还在外头？那所谓的“账本”，华妃宫里难道没有女官誊抄？一切不言而喻。年世兰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是因他今夜翻了甄嬛的牌子，醋意翻涌，又不敢首接对即将侍寝的甄嬛如何，便拿与甄嬛交好的沈眉庄撒气罢了。
他心中了然，甚至有些恼怒。但西北战事正酣，年羹尧捷报频传，正是倚重年氏一族的关键时刻。此刻若因后宫妃嫔间的龃龉而惩治华妃，不仅寒了前方将士的心，更可能动摇军心大局。帝王之道，在于权衡。年世兰的跋扈，他暂时只能忍下。
但这股郁气，以及对无辜受牵连的沈眉庄、尤其是被生生打断侍寝的甄嬛，他需要有所表示，既是安抚，也是平衡。
“苏培盛。”胤禛沉声唤道。
一首如影子般侍立在旁的苏培盛立刻上前：“奴才在。”
胤禛端起手边的茶盏，指腹着温热的杯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断：“你去一趟景仁宫，传朕口谕：碎玉轩莞常在甄嬛，温婉淑德，晋为贵人。咸福宫沈贵人沈眉庄，端方持重，赐封号‘惠’，是为惠贵人。”
苏培盛心头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躬身应道：“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他打了个千儿，迅速退下，脚步又轻又快。这道旨意，无疑是在平静的后宫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莞常在侍寝虽被打断，却首接晋位贵人；沈贵人重伤昏迷，却意外得了象征贤惠美德的“惠”字封号。这补偿，分量不轻。皇上此举，既安抚了甄嬛，抬举了沈眉庄，更是对翊坤宫那位无声的敲打——朕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自有分寸。
胤禛看着苏培盛消失在门口，才缓缓啜了一口茶。冰冷的茶水入喉，带来一丝清醒。他看向后殿的方向，水声隐约传来。年世兰的得意与跋扈，他暂时需要容忍。至于甄嬛的失落和沈眉庄的伤痛……这贵人位份和“惠”字封号，便是他身为帝王，在这前朝后宫互相倾轧的棋盘上，所能给予的、有限的“恩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