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雕花木门在暮色中半掩,门框上的鎏金花纹早己褪成黯淡的琥珀色,林夏攥着背包带子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那些凹凸的纹路。这间百年老校的音乐教室总带着一股檀木与旧皮革交织的香气,仿佛浸在时光的蜜罐里——此刻却像被某种无形的酸液侵蚀,甜腻中泛着苦涩。落地窗外的樱花树正将花瓣簌簌抖进室内,粉白的花瓣落在那架1930年的斯坦威钢琴上,像撒了一捧星星糖,却又被琴键的冷冽光泽衬得格外凄美。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暖黄灯光在琴键上流淌成蜂蜜般的色泽,琴谱架上还摆着顾辰上周留下的《肖邦夜曲》。谱页边缘沾着几粒金粉,那是顾辰画小狐狸时蹭上的,林夏记得他当时笑得狡黠,说这是“魔法颜料”。可此刻那些金粉在暮色中刺眼得令人心悸。她僵在琴凳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琴键,音符零碎如她此刻的心跳——壁画完成后的第西天,顾辰依然音讯全无。昨夜码头那个黑西装男人只留下一句“顾少爷在老宅需要你”,便消失在集装箱阴影中。她必须当面问清楚——那些匿名短信、家族徽章,还有顾辰消失前的颤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咔嗒。”门外传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像某种精密机械的齿轮咬合。林夏下意识屏住呼吸,掌心沁出薄汗,濡湿了背包的帆布。下一秒,两道身影映在磨砂玻璃窗上,一高一矮,轮廓熟悉得令人心悸。她僵在琴凳上,连呼吸都忘了——那是顾辰与陆薇。陆薇?那个总用高傲眼神打量她的校花,传闻中与顾家关系匪浅的女孩,此刻正用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仰望着顾辰,仿佛女王检阅臣子。
“顾辰,别再纠缠她了。”陆薇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传来,带着冷冽的金属质感,“父亲说了,只要你答应终止与林夏的合作,家族就会撤销对你的禁足。别忘了,你母亲还在老宅等着你。”她的语调像手术刀划过冰块,精准而无情。
林夏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在皮肤上划出月牙形的白痕,仿佛要在肉里刻下血书。琴房内的檀香突然变得刺鼻,混着陆薇话语中的寒意,呛得她眼眶酸胀。顾辰沉默良久,久到窗外的樱花又落了三瓣,久到钢琴上的星星糖花瓣被风卷成旋涡。终于,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仿佛被砂纸磨过的玻璃,每个字都带着钝痛:“好,我...会处理。”
“处理?”林夏的喉咙突然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处理?终止合作?原来那些并肩作画的时光、调色盘碰撞的欢笑,在他眼中不过是家族筹码的交换?她想起壁画上自己偷偷画下的两人名字缩写,用枫叶纹样巧妙藏在秋景里——此刻那隐秘的标记仿佛成了天大的笑话。门外的脚步声渐远,陆薇的高跟鞋声清脆如胜利的鼓点,顾辰的脚步却拖沓得像浸了水的棉,每一步都在地板上拖出潮湿的叹息。
林夏猛然起身,琴凳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像某种濒死生物的哀嚎。她冲向背包翻出那份合作协议——那是两人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的,墨迹未干处还晕着淡淡的云纹。顾辰在末尾画的小狐狸歪着头,耳朵尖沾着多余的墨,像在俏皮地吐舌头。此刻墨迹在她颤抖的指尖下发出脆响,像一张脆弱的纸船被浪头击碎。
“骗子。”她哽咽着撕下第一个角,宣纸的纤维在暮色中碎成蝶翅,飘落在琴键上。第二撕、第三撕,纸屑纷纷扬扬落在琴键上,混着樱花花瓣与泪滴,在灯光下晕开一片斑驳的伤痕。小狐狸的墨迹被撕裂成狰狞的碎块,狐狸眼睛的半边被扯下,像一只突然瞎了的兽,在琴键间无声哀鸣。
她抓起撕碎的协议冲向门外,风将纸屑卷起,雪花般飘向陆薇与顾辰离去的方向。顾辰的背影僵在走廊转角,他转身时,林夏己狂奔而过,长发在风中甩出凌厉的弧度,像一柄斩断所有往事的刀。那些纸屑落在他脚边,像无声的控诉,每一片都写着“背叛”。
“夏夏!”他追喊的声音被暮色吞没,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药瓶在口袋里硌得生疼。林夏冲进夜色,泪水终于决堤,在脸颊上划出灼痛的轨迹。她跑得飞快,仿佛要把所有信任与期待都甩在身后,却不知身后那双追来的目光里,藏着比纸屑更深的裂痕——顾辰攥紧口袋里的药瓶,喉间翻涌着血腥味,却发不出更多解释。陆薇的高跟鞋声在远处响起,冷笑着提醒:“别忘了你母亲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