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岩石在滚烫的空气中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下方裂谷中岩浆翻滚的轰鸣如同巨兽的低吼,不断提醒着此地残留的恐怖。焚天炉静静地悬浮在岩石上方数丈之处,炉体上几处新亮的金色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散发着稳定而温润的气息,与周遭的焦土炼狱形成鲜明对比。
“秦轩!”
“南宫师姐!”
苏璃月和慕容雪的身影几乎是同时落在巨大的焦岩边缘。两人一眼便看到了岩石中央那惨烈的一幕:秦轩整个人几乎趴在滚烫的岩石上,整个后背一片焦黑炭化,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狰狞恐怖的伤口边缘甚至还在冒着细微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焦糊味。而他身下,却被他用几乎碳化的双臂死死护住的,正是昏迷不醒的焚天炉主南宫雪!秦轩的头无力地侧着,脸紧贴着南宫雪苍白的颈侧,嘴角凝固着刺目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他的背…”慕容雪脸色煞白,饶是她心思诡谲,见惯了各种场面,也被秦轩背后那惨不忍睹的伤势骇得心头剧震,指尖缠绕的银丝都在微微颤抖。她能想象到,这书生是以怎样的意志,承受了那焚身烈焰,又是以怎样的本能,在昏迷前还死死护住另一个人!
苏璃月清冷的眸子瞬间被寒霜覆盖,但那寒霜之下,是无法掩饰的剧烈心痛和焦急。她二话不说,一个闪身便来到秦轩身边,动作快如鬼魅。她甚至顾不上去看南宫雪的情况,冰魄剑悬于身侧,散发出凛冽的寒气,瞬间将岩石一小片区域的高温强行压下。
“慕容师妹,护法!”苏璃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数个玉瓶,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重点头。她双手快速结印,数十道近乎透明的银色傀儡丝瞬间弹出,如同灵蛇般在焦岩西周游走、交织,迅速布下一个隔绝外界窥探和干扰的简易法阵。同时,几只小巧的侦查傀儡鸟悄无声息地飞向西周高空,警惕地监视着远处那些惊魂未定、正犹豫是否靠近的修士。
苏璃月小心翼翼地,用包裹着极寒灵力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秦轩焦糊的后背边缘。
“嘶…”即使隔着灵力,那残留的、属于南明离火的恐怖高温和毁灭性力量,依旧让她指尖传来一阵灼痛!这伤势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百倍!不仅仅是皮肉骨骼的损毁,那神火的余威己侵入经脉脏腑,正在持续破坏生机!
“寒髓玉露…九转还魂丹…还有这个…”苏璃月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最珍贵的几种疗伤圣药一股脑地取出。她先用冰魄剑的剑尖,小心翼翼地刮去秦轩伤口上粘连的、被彻底碳化的衣物碎片和焦黑死皮,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每一下,都让她清冷的眉宇间多一分凝重。
接着,她将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寒髓玉露”均匀地滴洒在秦轩狰狞的伤口上。玉露接触焦糊皮肉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大片白雾!这并非伤害,而是玉露中蕴含的极致寒气,正在强行中和、压制伤口深处残留的南明离火余毒!
剧痛让昏迷中的秦轩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呻吟。
“忍住!”苏璃月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她迅速将“九转还魂丹”捏碎,混合着另一种碧绿色的、充满生机的灵液,用灵力包裹着,小心翼翼地渡入秦轩口中,同时以冰魄玄功引导药力,护住他脆弱的心脉和识海。
另一边,慕容雪也蹲下身,检查南宫雪的情况。她探了探南宫雪的脉搏,又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眉头紧锁:“真元枯竭,心脉受创,神魂震荡…比秦轩好不了多少。而且…”她注意到南宫雪古铜色肌肤上几处被火焰燎伤的痕迹,以及那黯淡无光的脐环,“她的本命真火似乎也受损严重。”
慕容雪也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珍藏的保命灵丹,喂南宫雪服下,并以自身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入,帮助其化开药力,稳固那几乎溃散的气机。
时间在紧张而压抑的救治中缓缓流逝。在苏璃月不惜代价的顶级丹药和精纯玄功的治疗下,秦轩后背那恐怖的焦糊伤口终于停止了恶化,边缘开始渗出细微的、带着淡金色的血珠——这是生机开始缓慢复苏的迹象。他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南宫雪在慕容雪的帮助下,惨金色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赤金色的凤眸此刻黯淡了许多,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茫然。
“我…没死?”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差一点。”慕容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收回了渡入灵力的手,“要不是某个不要命的傻子替你扛了那一下,又当肉垫垫着你,你这会儿就在下面岩浆里泡澡了。”她说着,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旁边依旧昏迷的秦轩。
南宫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她的视线落在秦轩那惨不忍睹、深可见骨的后背上时,那双黯淡的凤眸猛地一缩!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焚天炉失控的绝望,火灵反噬的剧痛,下坠时的冰冷,还有…最后时刻,那道逆着火光扑来的青衫身影,那声嘶力竭的呐喊,以及那将她牢牢护在身下、隔绝了死亡灼热的怀抱…
是他!是这个她之前根本未曾放在眼里、甚至觉得有些碍事的寒门书生!是他以命相搏,用那古怪的金光和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争取了最后一线生机!这狰狞恐怖的伤口…就是他为她付出的代价!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南宫雪的心脏。有劫后余生的悸动,有对秦轩惨状的震惊与…一丝心疼?更有一种被深深震撼的茫然。她南宫雪一生狂傲,信奉力量为尊,从不欠人情,更遑论是救命之恩!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就在这时,苏璃月正小心地试图将秦轩翻过来一点,以便处理他侧胸的伤势。昏迷中的秦轩身体沉重,苏璃月动作虽轻,但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依旧让秦轩无意识地闷哼一声,手臂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一滴带着淡金色泽、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从他焦糊手臂边缘的伤口处渗出,挣脱了苏璃月寒气的束缚,在重力的作用下,悄无声息地滴落。
啪嗒。
这滴血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近在咫尺、静静悬浮的焚天炉那巨大的炉壁之上!而且,恰好落在炉壁上一处刚刚被秦轩以《悯农》金光点亮、此刻光芒正缓缓流转的金色光点附近!
就在血珠接触炉壁的瞬间——
嗡!!!
整个焚天炉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而悠远的长鸣!炉壁上,那几处被秦轩先前以《悯农》金光点亮的节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光芒如同水波般迅速蔓延开来,瞬间连接了炉壁上大片大片玄奥繁复、却隐隐有断裂残缺痕迹的古老符文!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那些原本黯淡、断裂的符文轨迹上,随着金光的流淌和秦轩那滴蕴含浩然文气精血的融入,一行行清晰无比、苍劲古朴的金色文字,如同被无形的巨笔重新描绘镌刻,在赤红的炉壁上——浮现出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完整的《悯农》诗!
字字珠玑,金光璀璨!磅礴大气,悲悯苍生!那字迹中蕴含的意念,与之前秦轩诵读时引发的共鸣如出一辙,却更加凝练、更加深沉!仿佛一位悲天悯人的圣贤,隔着无尽岁月,在炉壁上留下了这济世箴言!
金光流转,诗纹浮现!原本只是几处光点闪烁的焚天炉,此刻整个炉壁都仿佛被这金色的诗篇点亮!一股前所未有的、中正平和却又浩瀚无边的温润力量,如同春风化雨般自炉壁弥漫开来,瞬间抚平了炉内火灵最后一丝残留的躁动!整个焚天炉的气息,变得无比稳定、厚重,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安的、如同大地般承载万物的仁德之意!
“这…这是?!”
刚刚苏醒、还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南宫雪,在看到炉壁上那完整浮现的金色诗篇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猛地从慕容雪的搀扶中坐首了身体,赤金色的凤眸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瞪着炉壁上的文字,娇躯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
“悯农…悯农诗…完整的《悯农》诗!”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狂喜、震撼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全了!竟然全了!!”
她像是疯魔了一般,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挣扎着扑到炉壁前,颤抖的指尖想要去触摸那些金色的文字,却又怕惊扰了它们。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家祖…父亲…我们南宫家寻找了整整三代!整整百年啊!”南宫雪猛地转过头,赤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住昏迷的秦轩,那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感激、狂热、以及一种近乎信仰的敬畏!
“是它!就是这句‘汗滴禾下土’!就是这完整的悯农之意!”南宫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得语无伦次,“焚天炉乃上古圣贤所铸,炉壁本有圣贤诗纹镇压火灵,蕴养仁德火意!但我南宫家得到此炉时,这最关键的一篇《悯农》诗纹便己残缺不全,尤其缺失了承上启下、蕴含劳作艰辛与敬畏之心的‘汗滴禾下土’之句!”
她指着炉壁上那金光流淌、完美无缺的诗文,指尖都在颤抖:“诗纹残缺,导致炉内火灵虽强,却始终缺失一份‘悯’与‘仁’的根基,如同无根之萍,狂暴易怒!历代炉主皆需耗费巨大心力压制其戾气,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危!家祖穷尽一生,踏遍诸天,只为寻找这缺失的诗句真意,却始终不得!父亲也因此…也因此…”
南宫雪的声音哽咽了,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那是对家族宿命的悲怆,更是对百年夙愿一朝得偿的巨大冲击!她看着秦轩的眼神,再无半分之前的狂傲与审视,只剩下浓浓的感激与一种近乎虔诚的认可。
“是他…是他补全了这百年缺憾!是他以血为引,以文载道,唤醒了圣贤遗泽!”南宫雪喃喃自语,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她挣扎着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腰背挺得笔首。她走到秦轩身边,无视了苏璃月警惕而清冷的目光,也忽略了慕容雪探究的眼神。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轩那惨烈却仿佛带着某种圣洁光辉的焦糊后背,然后,做了一件让苏璃月和慕容雪都为之侧目的事情。
她伸出自己那只同样带着灼伤、却依旧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探向自己脑后那束如同火焰般的赤红色长发。指尖灵巧地捻住发根处一缕最为纯粹、闪烁着淡淡金红色泽的发丝,猛地一用力!
嗤啦!
一缕寸许长、如同燃烧着火焰般的金红色翎羽状发丝,被她生生扯了下来!这缕发丝离体的瞬间,南宫雪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显然对她损耗不小。
她将这缕如同活物般微微跳动、散发着精纯南明离火气息的“离火金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然后,在苏璃月和慕容雪的注视下,她俯下身,极其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恭敬地,将这缕金翎,轻轻放在了秦轩那只紧握成拳、指节同样焦黑的手心之中。
“南宫雪,以焚天炉主之名,赠君‘离火金翎’。”她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带着一种立誓般的庄重,“此翎蕴含我一丝本命火源与焚天炉印记。凡南明离火所及之处,持此翎者,可召方圆百里火灵相助于一息之间!此翎不灭,此诺永存!南宫雪…欠你一条命,更欠你南宫家百年夙愿得偿之恩!”
金翎入手,温润而炽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昏迷中的秦轩似有所觉,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动了一下,将那缕金翎牢牢地攥在了手心。
焚天炉壁上,金色的《悯农》诗纹缓缓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如同亘古长存的圣贤箴言,无声地见证着这场以血火铸就的馈赠与承诺。焦岩之上,昏迷的书生与虚弱的炉主之间,一条以生命和古老诗篇为纽带的联系,悄然建立。
苏璃月看着南宫雪郑重其事的举动,又看了看秦轩手心那缕跳动的金翎,清冷的眸子里光芒闪烁,最终归于一片深邃的平静。她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疗伤。
慕容雪则轻轻“啧”了一声,指尖缠绕的银丝无意识地收紧,看向南宫雪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复杂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