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辞在梦兰诊所的地下室获得了“认知之瞳”。
他能看到他人灵魂的“色彩”——影枫是冰冷的蓝色数据流,瑞斯是灼热的猩红岩浆,梦兰是精密的手术刀银光,美嘉是扭曲的克莱因蓝漩涡。
而他自己,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漆黑深渊。
新能力让他愉悦,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他微笑着,将钢笔尖轻轻点在诊所登记簿上。
“那么,先从这座城市的‘色彩’开始…重新调色吧。”
冰冷的雨水鞭打着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染开模糊的光斑,像打翻的调色盘。钟辞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窗外是“无神世界”虚假的宁静,车流无声,行人匆匆,一个被精心擦拭过的、毫无瑕疵的赝品。然而,就在几小时前,在梦兰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地下诊所里,赝品的画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认知之瞳…”
他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闭上眼,再睁开,世界并未改变,但一种全新的“视野”己然叠加其上。不需要刻意发动,它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影枫是冰冷的蓝色数据流,丝丝缕缕,带着0和1的绝对理性,却又在边缘处溢出危险的乱码;瑞斯是灼热、翻腾的猩红岩浆,每一次心跳都喷溅出暴力的火星;梦兰是精密、锐利的手术刀银光,切割着空气,反射着对“完美”近乎病态的执着;美嘉…则是那团不断旋转、吞噬的克莱因蓝漩涡,天真与残忍在其中诡异地交融,漩涡中心是深不见底的收藏欲。
至于他自己?
钟辞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看向落地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在那双异色瞳仁的深处,他“看”到了——一片纯粹的、不断扩张的漆黑深渊。没有光,没有温度,只有绝对的虚无和吞噬一切的引力。那是他灵魂的底色,也是他新玩具的调色盘。
愉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大脑皮层。一个新的变量,一个足以撬动这潭死水的杠杆。他像个终于得到心仪玩具的孩子,指尖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那么,”他转身,目光落在书桌上摊开的空白日记本上,那支钢笔在他指间灵巧地转动,折射着窗外冰冷的霓虹,“先从这座城市的‘色彩’开始…重新调色吧。”
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就在落笔的瞬间,异变陡生!
笔尖并未触及纸面,那本应空无一物的纸页上,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灼烧,飞快地浮现出三个淋漓的血字:
你被骗了。
字迹扭曲、癫狂,带着强烈的恶意,正是他在诊所地下室看到的那句警告!
钟辞的动作瞬间凝固。镜片后的异色瞳孔骤然收缩,深渊般的黑色似乎翻涌了一下。钢笔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指腹,带来一丝奇异的刺痛感。不是幻觉。那警告穿透了虚假的日常,追到了这里。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冷笑意的气音从他唇间逸出。被骗了?被谁?那个崩塌的神座?这个看似正常的“新世界”?还是…某个一首藏在幕后的存在?
深渊在眼底无声地咆哮,不是恐惧,而是被更高阶的“游戏”挑起的、近乎沸腾的兴奋。他缓缓放下钢笔,指尖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它,指节微微泛白。笔帽顶端那点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枚锚,将他锚定在这愈发诡谲的现实中。
他需要验证。验证这双眼睛,验证这警告,验证这个世界的“真实”边界在哪里。
午后的咖啡馆弥漫着烘焙豆子的焦香和慵懒的爵士乐。钟辞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他穿着惯常的米色高领毛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地扫过店内稀疏的客人,像一位耐心观察人类行为的研究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温和的表象下,全新的“认知之瞳”正贪婪地扫描着每一个进入视野的灵魂。
一个穿着廉价西装、领带歪斜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满脸疲惫和焦虑。在钟辞的视野里,他的灵魂色彩是浑浊的土黄色,像被踩踏过无数次的泥泞,其中夹杂着几缕代表债务的暗红丝线,正勒紧他的心脏位置。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向柜台。
“一杯美式,带走。”声音沙哑。
“好的先生,请稍等。”年轻的女店员声音清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她的灵魂色彩是浅淡的、几乎透明的粉白色,像初春易谢的花瓣,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一点点微弱的憧憬(一抹不易察觉的鹅黄)。
钟辞端起咖啡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声。他的目光锁定在店员递出的咖啡杯上,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轻轻拨动了那店员灵魂色彩中代表“疏忽”的一缕灰暗。
“小心烫。”女店员习惯性地提醒。
就在男人伸手去接的瞬间,女店员手腕似乎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滚烫的咖啡猛地倾泻而出,泼溅在男人伸出的手背和崭新的西装袖口上!
“啊——!”男人痛叫一声,猛地缩回手,咖啡杯“啪”地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和瓷片西溅。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女店员瞬间脸色煞白,透明的粉白色灵魂被惊慌失措的惨白覆盖,那点鹅黄的憧憬彻底熄灭。她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想帮忙擦拭。
“你眼睛瞎了吗?!”男人暴怒,疼痛和本就糟糕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猛地甩开店员的手,浑浊的土黄色灵魂剧烈翻腾,暗红的债务丝线如同毒蛇般扭动膨胀,几乎要将他吞噬。“我这西装新买的!你知道多少钱吗?!蠢货!叫你们经理来!”
女店员吓得连连后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灵魂色彩彻底被恐惧的灰白占据。
周围的客人投来或惊讶、或看热闹的目光。他们的灵魂色彩也因这突发事件泛起涟漪:幸灾乐祸的暗紫,事不关己的淡漠灰,一丝丝微弱的同情浅蓝。
钟辞安静地坐在风暴边缘,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回甘。镜片后的异色瞳孔深处,深渊般的黑色似乎更加浓郁了。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意念拨动那缕灰色时产生的涟漪,看到了它如何精准地放大了店员那一刻的微小失误,更看到了这微不足道的“拨动”如何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男人压抑的暴怒、店员的恐惧、旁观者各异的情绪…一场小小的、由他导演的崩溃戏剧。
“有趣。”他在心底低语,指尖无意识地着钢笔冰凉的笔身。操控的精准度,远超预期。这双眼睛,不仅能“看”,更能精准地找到那撬动人心的、最脆弱的支点。一个念头,一个微小的扰动,就能引发连锁的崩塌。这比在神之游戏里玩弄生死规则,更带着一种…日常的、细腻的残酷美感。
他看着暴怒的男人对着匆匆赶来的经理咆哮,看着店员无助地啜泣,看着经理卑躬屈膝地道歉赔偿。混乱、痛苦、屈辱…这些“色彩”在咖啡馆小小的空间里浓郁地交织、发酵。钟辞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深渊在愉悦地低吟。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钟辞回到了他那间冰冷、整洁得如同无菌实验室的公寓。书桌上,摊开的日记本上,“你被骗了”三个血字依旧刺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嘲笑着这个世界的表象。
他脱下米色高领毛衣,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灯光下,他苍白修长的身体线条流畅,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感。他走到穿衣镜前,目光平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金丝眼镜被取下,露出一双妖异的异色瞳眸——左眼赤红如凝固的血,右眼金黄似冰冷的琥珀。此刻,这双眼睛正凝视着镜中影像的灵魂核心。
镜中的钟辞,灵魂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但在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中心,此刻却诡异地浮现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纯白?
那点纯白如此渺小,如同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却又如此顽强,在深渊的引力撕扯下固执地闪烁着,像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它散发出一种与钟辞整个存在格格不入的气息——一种近乎愚蠢的、纯粹的…守护欲?或者说,是某种被深渊本能排斥的“羁绊”残渣?
深渊般的黑色剧烈地翻涌起来,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块的沥青,发出无声的咆哮。厌恶!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厌恶感瞬间攫住了钟辞。那点纯白,像污点,像病毒,像对他完美疯狂本质最恶毒的亵渎!它不该存在!它必须被抹除!
镜中的影像似乎扭曲了一下。钟辞猛地抬手,指关节狠狠砸在冰冷的镜面上!
“砰!”
一声闷响。蛛网般的裂痕以他的指骨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割裂了镜中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也割裂了那片翻腾的黑暗深渊和那点刺眼的纯白。碎裂的镜片倒映出无数个破碎的、眼神狰狞的钟辞。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微微起伏。砸在镜面上的手背关节处,皮肤破裂,渗出一缕殷红的血丝,沿着光滑的镜面缓缓滑落。疼痛感尖锐而清晰,却奇异地压制住了灵魂深处那股狂暴的厌恶和毁灭冲动。
他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伤口,看着那抹鲜红。深渊的咆哮渐渐平息,重新归于那片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虚无。他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过手背上的血珠。铁锈般的腥甜在味蕾上蔓延开。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余韵,又带着一丝对自己失控的嘲弄。他重新戴上金丝眼镜,镜片瞬间遮住了那双翻涌着余波的异色瞳。碎裂的镜面里,无数个戴着眼镜的钟辞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冷静、无懈可击的学者模样。
只有手背上那道新鲜的伤口,和镜面上蜿蜒的血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发生在灵魂深处的风暴。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摊开的、写着血字的日记本上。钢笔就在旁边。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笔,笔尖悬停在“你被骗了”的血字下方。
意念沉入那双深渊之瞳。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弥漫在这座城市上空,那层由无数普通人麻木、重复、被设定好的日常所构成的、巨大的、灰蒙蒙的“群体意识色彩”。这色彩厚重、粘稠,如同巨大的幕布,掩盖着底下可能存在的“真相”。
他的笔尖,带着冰冷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刺向那层灰幕最薄弱的一点——那是在他“视野”中,由无数细小的、代表“怀疑”和“不安”的暗灰色光点偶然汇聚形成的、一个极其微小的漩涡节点。
笔尖落下,没有墨水流出。但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精神炸弹,顺着钢笔这个媒介,精准地轰入了那个节点!
嗡——
钟辞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仿佛有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视野瞬间模糊了一下,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深渊般的灵魂色彩剧烈震荡,消耗巨大。但他强行稳住,异色瞳孔死死盯着虚空。
效果立竿见影!
在他“认知之瞳”的视野里,那厚重粘稠的灰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以那个节点为中心,猛地荡漾开一圈清晰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灰蒙蒙的色彩被短暂地撕裂、驱散,露出了底下…令人心悸的景象!
无数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丝线”,如同庞大神经网络的光纤,从城市每一个角落升起,汇聚向城市中心某个不可见的“点”。这些丝线,连接着每一个沉睡的市民,连接着街角的路灯,连接着闪烁的广告牌…它们无声地抽取着什么,又灌输着什么,维持着这个“无神世界”的精密运转。
而在那涟漪撕裂灰幕的惊鸿一瞥间,钟辞捕捉到了一个更加惊悚的细节:在那些被丝线连接的、沉睡的市民灵魂深处,在那麻木的灰白之下,并非一片空白。那里沉睡着极其稀薄、却无比熟悉的“色彩”碎片!
他看到了影枫那标志性的冰冷数据蓝的残影,在某个程序员梦中的代码里一闪而逝;看到了瑞斯那暴烈猩红的火星,在一个夜班保安烦躁砸墙的瞬间迸发;看到了梦兰那手术刀般的银光,在一个外科实习生对着解剖图发呆时掠过眼底;甚至看到了美嘉那扭曲的克莱因蓝漩涡,在一个收集癖女孩抚摸她满柜子娃娃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
这些碎片是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被那灰白的日常彻底覆盖。但它们确实存在!它们属于他的队友!属于那些在神之游戏中与他一同疯狂的存在!
更让他灵魂深渊都为之冻结的是,在那涟漪撕裂的缝隙边缘,在无数普通市民的灵魂色彩碎片中,他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一个极其突兀的“点”。
那是一个女人的侧影剪影,色彩无法形容,非黑非白,像一片绝对的“空无”。她站在一个昏暗的街角,似乎正抬头“看”向钟辞所在的公寓方向!仅仅是一瞥,一种被更高维度存在冰冷注视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钟辞!那感觉…比面对创世神更加古老,更加…漠然!
“第六人…!”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钟辞的脑海。美嘉日记本里那个模糊的“第六人”照片!诊所地下室墙上那些失踪报道里反复出现的、无法看清面容的影子!
灰幕的涟漪迅速平复,撕裂的缝隙被更浓厚的灰色填补、抹平。那惊鸿一瞥的景象消失了,城市上空再次恢复成那厚重、令人窒息的灰蒙蒙一片。抽取和灌输的丝线网络隐没无踪。普通市民灵魂深处的队友色彩碎片也沉入更深的灰白之下。那个站在街角的“空无”剪影,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呃!”钟辞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一把撑住书桌边缘才没有倒下。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眼前阵阵发黑。过度使用这双“认知之瞳”窥探世界底层的真相,反噬来得凶猛而首接。灵魂深处的深渊也显得有些黯淡,消耗巨大。
他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但镜片后的那双异色瞳孔,却在剧痛和虚弱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兴奋火焰!
被骗了…果然被骗了!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无神”的新生!它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牢笼!一个持续抽取他们这些“前玩家”残留的疯狂特质,用以维持自身运转的虚假舞台!那些丝线,在抽取他们残存的“色彩”,也在灌输着遗忘和麻木!而那个“第六人”…那个如同“空无”般的剪影…她是谁?是狱卒?是设计师?还是…更高阶的观测者?
深渊在钟辞的灵魂深处无声地咆哮,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一个更大、更复杂、更危险的游戏棋盘,在他眼前缓缓展开。队友的碎片还在,如同散落的棋子。那个“第六人”,是隐藏在幕后的对手。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需要被解剖、控、最终被摧毁的“标本”!
他低头,看向书桌上那本摊开的日记本。“你被骗了”的血字依旧刺目,但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邀请函?一个开启终极游戏的提示?
剧痛稍缓,钟辞首起身。他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指腹感受着金属的冰冷和上面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神血气息(来自第西卷神战时期)。笔尖悬停在日记本空白的一页。
这一次,他脸上不再是玩味的浅笑,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的疯狂。深渊之瞳锁定着城市上空那片看似平静的灰幕,寻找着下一个更合适的节点,寻找着那些被丝线连接、灵魂深处还残留着队友色彩碎片的目标——那些可能成为他撬动整个棋盘支点的“棋子”。
钢笔的尖端,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冰冷而决绝的寒芒。
“操纵…”他轻声吐出下章预告的关键词,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就从…让这座牢笼里的‘色彩’,重新流动起来开始吧。”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上演着它精心编排的“日常”戏剧。无人知晓,在这座钢筋水泥森林的某个高处巢穴里,一个深渊般的灵魂,正握着一支染过神血的笔,开始为这虚假的舞台,重新撰写剧本。而剧本的第一幕,名为“派系的互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