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阵子·尸语
子时的月光把湿尸照成青白色。
吴前握刀站在东南坡新坟前，七十二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棺盖上的《破阵子》词句正在渗出血珠。当"凤阁龙楼连霄汉"这句亮起时，所有棺椁同时震颤，乐工尸骸破棺而出，关节玉环碰撞出金戈铁马之音。
"坎位踏寅，震宫见卯！"王屠户的獬豸刺青泛着尸绿，兽灵独角刺入主棺。棺内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三百支锈蚀的狼牙箭——箭杆上全刻着"显德西年腊月初七"。
煞刀突然脱手悬空。
吴前被无形力量牵引着使出"挑月式"，刀锋掠过箭阵时，箭簇竟调头射向尸群。当第七十二支箭刺入湿尸眉心时，整座山坡响起《破阵子》的合诵："几曾识干戈......"
尸骸们突然列成南唐鹤翼阵。
他们撕开胸腔，露出玉石雕琢的脏器，表面刻满工尺谱。琵琶骨穿出的金丝在月光下交织，将吴前困在阵眼——那里立着半截残碑，正是母亲李莫哀出逃那夜撞断的宗庙界石。
"西十年来家国。"吴道子的声音从碑底传出。吴前用慧眼穿透青石，看见爷爷被金丝缠成茧蛹，后背八卦图正被尸语阵抽取卦爻，"三千里地山河......"
煞刀劈中残碑的刹那，吴前坠入幻境。
显德西年的金陵城墙上，李煜正用镶玉匕首在砖石刻《破阵子》。每刻一句，便有乐工跳下城楼，他们的血渗入词句，将周世宗的攻城弩箭熔成铁水。当刻到"垂泪对宫娥"时，吴前看见母亲抱着襁褓从秘道钻出，襁褓缝隙露出半枚"寓宣"玉佩。
现实中的尸群突然跪拜。
他们脖颈玉环尽数炸裂，碎玉在空中拼出南唐十二州舆图。吴前心口的复辟玉纹开始发烫，将舆图吸入体内——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经脉变成长江水脉，丹田处沉浮着汴京皇城的微缩模型。
"山河入体！"王屠户咳出黑玉般的血块。他的獬豸刺青正逆时针旋转，兽灵独角裂开，露出里面封印的惠源大师虚影——正是当年送吴卫国上嵩山的少林高僧。
琵琶声突然转调。
湿尸们撕下脸皮，露出青铜面具下的玉石面孔。当"沈腰潘鬓消磨"这句响起时，他们的关节玉环突然伸长，将吴前捆成与李煜饮鸩时相同的姿势。复辟玉从心口浮出，开始吸食尸语阵的怨气。
"挑月！回风！揽月！"吴前暴喝着连出三式。刀光搅碎玉环的瞬间，他看见七十二具青铜棺组成更大的词句："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祠堂方向传来钟鸣。
吴道子的桃木杖破空钉入阵眼，杖身《往生咒》泛起青光。当"垂泪对宫娥"这句被佛光笼罩时，所有湿尸突然调转刀锋刺向自己，黑血在地上汇成"显德七年"的篆字。
晨雾漫过山坡时，吴前在残碑下挖出块玉简。
简上刻着惠源大师的笔迹："开宝九年七月十五，吴卫国弑君，金刚指碎太祖喉骨。"日期旁附着小字，正是吴道子曾说过的"烛影斧声"谜案细节。
玉佩突然迸发强光。
吴前在眩晕中看见父亲站在陈桥驿，脚下躺着符彦卿使者的尸体。当赵匡胤接过黄袍时，吴卫国怀中的复辟玉正在疯狂震颤，将龙气吸入玉纹之中。
"原来如此......"王屠户的獬豸刺青完全消散。他指着东南坡新裂的地缝，那里涌出的泉水泛着翡翠色——正是母亲牌位燃烧时的异火颜色。
地缝中浮起半具青铜像。
吴前触摸雕像的瞬间，慧眼看见二十年前的场景：李莫哀跪在太庙，将复辟玉系在婴孩颈间。宗正寺卿的匕首刺入她后心时，玉纹突然蔓延到孩子心口，将致命伤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才是山河祭的真相......"吴道子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青铜棺群再次升起，棺盖上的生辰八字己变成"开宝九年七月十五"——宋太祖暴毙之日。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吴前在煞刀上发现新刻的《破阵子》全词。刀脊工尺谱的终章处，赫然嵌着枚带血的少林念珠——正是惠源大师圆寂时散落的佛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