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的声音在狼藉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
“一个绝佳的棋子。”
他那双总是带着诙谐笑意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算计与野心的光芒，像两簇幽暗的鬼火。
埃里安没有立刻回答。
他能感觉到身侧塞西莉娅的气息没有丝毫波动，她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对于罗曼这石破天惊的提议，似乎并未感到意外。
这反而让埃里安的心沉了下去。
“你想利用它。”埃里安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利用？”
罗曼轻笑一声，绕过书桌，走到他们面前。
“不，这个词太被动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我想……和它‘合作’。”
“一个无面魔，分明可以以更加不起眼的身份来到这里，现在却顶着被你们杀死的魔族的脸，待在人类最顶尖的魔法学院里。”
罗曼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
“想想看，不是很有趣吗？”
“她绝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如把她留下来，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他的计划疯狂，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埃里安看向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那双月蓝色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迎上埃里安的目光，微微颔首。
她的选择，不言而喻。
斩草除根固然稳妥，但将一把敌人的刀，握在自己手里，显然是收益更大的选择。
前提是，握刀的人，有不被割伤手的自信。
而她，塞西莉娅·希维尔，从不欠缺这种自信。
……
新学期的阳光，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
金色的光辉透过圣罗兰学院古老的回廊窗格，洒在光洁的石板路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埃里安与塞西莉娅并肩漫步。
两人亲昵地走在一起，塞西莉娅任由埃里安温热的掌心包裹着自己微凉的指尖。
这份姿态，自然引来了无数学生的侧目。
惊愕，不解，嫉妒。
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羡慕与好奇的议论。
“他们好像很怕你。”埃里安轻声说，感受着那些投来又迅速避开的视线。
“是敬畏。”
塞西莉娅纠正道，月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埃里安无奈地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
这份平静愉悦，在踏入新学期第一堂课的教室时，被悄然打破。
站在讲台上的，不是任何一位德高望重的魔法教授，而是穿着一身银杏叶纹路法袍的罗曼。
他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慵懒笑容，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里。
“各位同学，早上好。”
罗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圆润悦耳。
“从这个学期开始，我将负责大家的高阶魔法应用与实践课程。”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几张熟悉的面孔上稍作停留。
“为了更好地锻炼各位的协作能力，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复杂情况，本学期的实践课程，将采用分组协作的模式。”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罗曼不以为意，只是轻轻一抬手，一份名单便通过魔法投影，清晰地显示在众人面前。
分组名单上，一个名字组合，显得格外刺眼。
第七组：埃里安，塞西莉娅·希维尔，卡莱尔·希维尔，艾琳，西芙，弥赛斯……以及，艾薇儿。
弥赛斯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噌”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抗拒与不满。
他憎恶人类，更无法忍受和卡莱尔那个家伙待在一个组里。
然而，他刚要开口，身旁的西芙就用手肘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下。
精灵少女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弥赛斯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埃里安的目光越过人群，与讲台上的罗曼对上了。
罗曼对他眨了眨眼，那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让埃里安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这哪里是随机分组，分明是罗曼精心设计的一个舞台。
一个专门用来观察“艾薇儿”的舞台。
第一次小组讨论，就在课程结束后被迅速安排在了一间空教室里。
气氛从一开始就称不上融洽。
“我认为，在执行任何探查任务前，必须对目标的行动模式、魔法派系、乃至性格弱点进行全面的理论分析，构建至少三种以上的应对模型。”
卡莱尔摊开一本厚厚的典籍，言辞凿凿，属于王室继承人的严谨与精英范展露无遗。
弥赛斯嗤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靠着墙壁。
“纸上谈兵。”
他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等你把模型建好，目标早就跑了。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只有首觉和经验。”
卡莱尔的眉头瞬间皱起，他看向弥赛斯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你这种‘不够严谨’的莽撞，只会将整个团队带入险境。”
“总比你这种只会躲在书本后面的胆小鬼强！”弥赛斯立刻反唇相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中，一道极轻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很轻，很细微。
埃里安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
是艾薇儿。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优雅得体。
那一声轻笑，仿佛只是听到了什么趣闻的无心之举。
她的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表情，但埃里安却从她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兴趣。
那是一种看戏般的，带着几分促狭的兴趣。
仿佛眼前这对立的两人，只是两只互相争斗的蟋蟀，而她是那个饶有兴致的旁观者。
“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
艾琳站出来，试图缓和气氛。
“卡莱尔的谨慎和弥赛斯的经验都很重要，我们可以试着结合一下……”
但她的调解收效甚微。
卡莱尔与弥赛斯各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显然互不相让。
第一次小组讨论，就这样不欢而散。
讲台上，罗曼双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群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走出教室，塞西莉娅在埃里安身边悄声说道。
“卡莱尔和弥赛斯，似乎天生不对付。”
“嗯。”
“情敌嘛，自然如此。”
埃里安点头应道，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
艾薇儿正与艾琳交谈着什么，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笑容，耐心地倾听着艾琳的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埃里安的注视，艾薇儿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
她回以一个甜美的微笑。
那笑容，干净，纯粹，带着恰到好处的无辜与友善，仿佛之前在教室里那丝促狭的兴趣，只是一场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