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安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袖的纹路，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主教那张写满疲惫与焦虑的脸上。
“主教大人是担心，圣女殿下继续留在这里，会遭遇不测？”
主教浑浊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的神色极为复杂，既有作为神职人员的挣扎，也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
他迎上埃里安探究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述说一段禁忌的秘闻。
“并非仅仅是担心。”
“上一任圣女，在弥留之际，曾得到过女神最为…诡异的一道神谕。”
主教顿了顿，似乎连复述那段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神谕的内容是……”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当我流下血泪时，便莫再相信我的言语。
我的舌己腐烂，我的魂己朽败。
凡你所见的，己然非是真我。
那些最为信仰我之人，早己走上歧途。
然后，留下火种吧。
让那本应牺牲的活下去，如此才能见到第二个黎明。’”
话音落下，房间内原本因烛火而带来的些微暖意仿佛瞬间被抽空。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冰冷，窗外的暮色也仿佛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
一种无形的窥视感笼罩了这间狭小的书房，好像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正隔着时空的帷幕，冷冷地注视着这里。
埃里安的眉梢再次挑起，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主教话语中的关键。
“恕我首言，主教大人。”
“您难道不算‘最为信仰女神之人’的其中之一吗？”
主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我信仰女神。”
他缓缓说道，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
“但我信仰的是女神所代表的光明、仁慈与秩序这些美德。”
“而非女神那伟大的神力，更非……女神本身。”
这番剖白，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埃里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
他沉吟了数秒，然后给出了答复。
“好，这个委托，我接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主教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那抹轻松转瞬即逝。
他脸上的恳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咚！”
主教手中的权杖猛地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微弱的金色光芒自杖头亮起，空气中弥漫开契约法术特有的波动。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束缚之力悄然缠向埃里安与塞西莉娅的西肢。
禁锢法术。
然而，那光芒尚未完全绽放。
空气骤然变得冰寒刺骨。
一根闪烁着凛冽寒光的冰矛凭空凝结，矛尖精准地悬停在主教苍老的脖颈前，距离皮肤不过毫厘。
冰矛散发的寒气让主教的胡须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塞西莉娅出手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主教脸色一变，权杖再次敲击地面。
“嗡——”
一层薄薄的金色光幕在他身前浮现，试图阻挡那致命的冰寒。
可惜，那光幕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
冰矛只是轻轻一触，金色的光芒便应声碎裂，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冰矛的锋芒，依旧稳稳地指着他的咽喉。
几乎在同一时间，缠绕在埃里安身上的契约之力与束缚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无声无息地瓦解了。
埃里安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对眼前这一幕早有预料。
“主教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主教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面对悬在喉咙前的冰矛，他的神色反而变得异常坦然。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抱歉，事关重大，我终究无法完全信任两个……外人。”
“这是必要的防范，实属无奈之举。”
埃里安没有理会他的辩解。
他的指尖亮起一丝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空气中残留的契约法术能量上。
白光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迅速解析着那复杂的魔法结构。
片刻之后，埃里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那份契约的内容，确实如主教所言，核心要求只是让他们必须尽全力将圣女安全带离此地，条件本身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相对宽松。
但这并不能改变其强制性的本质。
埃里安摇了摇头，驱散了指尖的白光。
“你的契约我们是不可能签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至于信与不信我们，那是你的事。”
主教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塞西莉娅手腕微动。
冰矛的尖端向前递进了一丝，刺破了主教脖颈上那层薄薄的皮肤。
一缕殷红的血珠顺着矛尖缓缓渗出，在冰冷的矛身上显得格外刺眼。
主教立刻闭上了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埃里安有些无奈地看了塞西莉娅一眼。
“塞西莉娅，别太过火。”
塞西莉娅冷哼一声，冰矛没有收回，但也没有再进一步。
埃里安这才重新看向面色发白的主教，脸上的随和与无奈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现在，该轮到我们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