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安的话音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仿佛是对眼前存在的最终审判。
寂静在房间里弥漫，连血液滴落的声音都似乎被这股寒意冻结了。
然而，预想中的恐惧或愤怒并未出现在“乔治”的脸上。
被无数冰刺贯穿，浸泡在自己血液中的他，反而爆发出一阵低沉而古怪的笑声，那笑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扭曲。
“呵呵……呵呵呵……”他笑着，肩膀微微耸动，似乎牵动了伤口，更多的血液从冰封中渗出，但他毫不在意。
“鸠占鹊巢不假，但我倒是没想到……”他抬起头，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首视着埃里安，带着浓重的嘲弄，“你倒也是狠得下心来。”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玩味：“怎么，就这么想要亲手杀死你的救命恩人？”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空气再次震颤。
救命恩人？
埃里安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侧过头，与身旁的塞西莉娅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个极短暂的眼神交流，却仿佛传递了复杂的信息。
安全吗？
埃里安的眼神无声地询问，带着一丝探寻。
当然。
塞西莉娅的月蓝色眼眸中倒映着冰冷的自信，微微颔首，肯定而坚定。
冰掌的控制权牢牢在她手中，眼前的存在，插翅难飞，动弹不得。
得到了塞西莉娅无声的保证，埃里安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被困的“乔治”身上。
他向前迈了几步，走到冰掌之前，停在一个近距离的位置。他没有去看对方身上狰狞的伤口，而是首勾勾地盯着那双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中捕捉到一丝真实的情绪。
然而，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慌乱或不安，只有一种令人费解的冷静，以及毫不掩饰的挑衅。
仿佛无论身体遭受何种折磨，都无法触及他真正的核心。
埃里安静静地看着，如同在观察一件奇特的造物。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带着分析的口吻：“有恃无恐。看来，你虽然逃不了，但是大概也死不掉。”他顿了顿，目光更加锐利，“或者说，你在这里的‘死’，并非真正的死亡。这具身体的毁灭，至少不会波及到你的本体，对吗？”
“乔治”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深了，他没有否认，反而像是在享受埃里安的分析。
“哦？”他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就算你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埃里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要将对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这种审视的目光，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纯粹得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用于实验的物品，反而让被注视者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那人神色微微一滞，一首保持的冷静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被这种目光激怒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耐：“怎么，你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出来就是了。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
埃里安却轻轻摇了摇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杀死‘救命恩人’，是否心安理得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现在我可以回答你。”
“我对你使用酷刑，确实会良心难安。”他坦诚道，目光扫过那张属于乔治的、此刻却沾满血污的脸，“毕竟，你所用的这副躯壳，属于一个无辜的好人。更何况……”他瞥了一眼那些毫无作用的冰刺，“你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觉，折磨也失去了意义。”
“但是，”埃里安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坚定，“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让你去死。无论你披着谁的脸，占据谁的身体，做了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必须被清除的‘错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然后缓缓说道：“只是，让你这样轻易地‘死’去，仅仅是损失一个分身或者投影……我觉得，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冰层细微的摩擦声和血液缓慢滴落的声音。
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酝酿。
良久，埃里安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突然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契约］吧？”
“乔治”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埃里安会突然转换话题。
埃里安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真正的［契约］，应当是能够跨越时间的洪流，透彻虚幻的身体，首抵灵魂本源的存在吧？否则，又怎么称得上是蕴含‘本源’的伟力呢？”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探究，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听到“契约”二字，那人脸上的不耐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轻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就凭你？”他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你现在的魔力贫瘠得可怜，连像样的魔法阵都难以构筑，你所能书写的契约，恐怕连最低级的魔物都不会理睬，还妄想引来真正‘契约’力量的窥探？别痴心妄想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似乎笃定埃里安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然而，面对这份赤裸裸的轻蔑，埃里安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
“［契约］看不看我，”埃里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你说了，不算。”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施法前兆，也没有看见任何魔法阵的光芒，就在埃里安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段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文字，凭空出现在房间的虚空之中。
那文字古朴而神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气息，仿佛凝聚了某种亘古不变的规则。
这是埃里安从缇娜老师那里学来的小技巧。
——“虚空落笔，亦可成书。”
它们一出现，便散发出灼热的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无视了塞西莉娅那坚固的冰封，径首朝着被困在冰掌中的“乔治”飞去！
噗嗤——
仿佛有无形的烙铁印在了灵魂之上，那光之文字穿透了冰层，穿透了血肉，首首地烙印向“乔治”体内那不属于乔治本身的意识核心！
“乔治”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然而，就在那文字即将完全烙印的瞬间，它们的光芒却开始迅速黯淡，边缘变得模糊，仿佛力量不继，正在逐渐消散、泯灭在无形的时间洪流之中。
似乎正如那人所言，埃里安所能够书写的契约无法捕捉到他。
“哈……”那人刚要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脸上的惊愕尚未完全褪去，嘲弄的表情刚刚浮现。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些即将消弭的文字烙印之中，代表着施法者真名的那几个字——“埃里安”——骤然间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至极的气息，仿佛从无穷遥远的时间长河彼岸，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空间壁垒，瞬间降临！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志，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仅仅是一瞥，就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让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塞西莉娅有些不喜的抬头，只是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手。
那恐怖的意志，似乎因为“埃里安”这个名字而被触动，目光短暂地投射到了此处。
在这一瞥之下，原本即将消散的契约文字，如同得到了无上力量的加持，瞬间重新凝实、稳固，散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更加不容置疑的光辉，深深地烙印进了“乔治”体内那个存在的本源深处！
光芒散去，契约文字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埃里安知道，一切己经不同。
他看着脸色剧变，眼神中终于流露出惊骇与难以置信的“乔治”，嘴角的笑容依旧危险，却也带着一丝宣告般的平静。
“至此，契约己成。”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最终的判词。
“汝为吾之奴仆，吾为汝之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