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像是亡魂的低语，卷起林间的枯叶，也卷起了愈发浓重的血腥前兆。
主教轻盈落地，稳住了身形。
他那张总是带着悲悯与克制的脸庞，此刻却罕见地布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那名刚刚对他挥出致命一剑的审判骑士。
那骑士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剑尖几乎擦着主教的白色长袍，剑身上缠绕的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扭动、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仿佛来自古老坟墓的腐朽气息。
这气息与骑士身上那套本应圣洁的银白盔甲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更让主教心头发寒的是，不仅仅是这一名骑士。
他身后的其他几位审判骑士，虽然没有立刻拔剑相向，但他们投向自己的目光，同样变得冰冷、陌生，充满了死寂，仿佛不再是昔日并肩作战、信仰同一位女神的同伴，而是来自深渊的……敌人。
三方势力，在此刻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手持短杖、光芒略显黯淡的主教。
护着圣女、神色凝重、握紧长剑的卡莱。
以及那几位自称信仰己然改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审判骑士。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林间穿梭，带来刺骨的寒意。
卡莱将艾琳娜完全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心脏仍在狂跳，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主教究竟是什么人？
教会内部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邃、还要恐怖。
他仔细观察着那些昔日的同僚。
腐败的气息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们身上，原本光洁锃亮的盔甲上，浮现出斑驳的锈迹，甚至有些边缘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正在缓慢地剥落、溶解，滴落下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
那液体滴落在草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小坑。
然而，最诡异的是，这些骑士似乎对自身的变化浑然不觉。
他们依然保持着审判骑士特有的、经过严格训练的站姿，眼神（如果那头盔下的还能被称为眼神的话）冰冷地锁定着主教，以及卡莱和艾琳娜。
他们的身体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疯狂的嘶吼，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死寂与对峙。
他们没有急于再次发动攻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指令，或者……仅仅是在享受猎物落入陷阱的瞬间。
卡莱眉头紧锁。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被污染的同僚。
就在不久前艾琳娜那里，他就曾遭遇过被黑暗力量侵蚀的骑士。
但那时的景象……与现在截然不同。记忆中，那被污染者会失去理智，变得如同嗜血的野兽，只剩下破坏和杀戮的本能，嘶吼着，疯狂地攻击一切活物。
眼前的这几位……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被污染，反倒像是……自愿堕落。
“是理智。”
一个轻柔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艾琳娜。她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异常清晰，传入卡莱耳中。
卡莱微微一怔，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确认艾琳娜的安全。她的小脸在林间斑驳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那些异变的骑士。
“他们……还残存着理智。”艾琳娜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别的什么。“之前……在教堂试图刺杀我的那个人，他的眼神是混乱的，动作充满了原始的、失去控制的狂暴，就像是……回归了本能的野兽。”
卡莱闻言，心神微定。
艾琳娜的观察印证了他的感觉。
这些骑士虽然被腐朽的力量缠绕，但并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
这反而更加危险，一个拥有理智和战斗技巧的敌人，远比一头只会横冲首撞的野兽可怕得多。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主教。
这位一首以来被他视为领袖，甚至是逃离此处的依靠的存在，此刻却也成了被攻击的目标。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紧握着短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柔和的光晕在他身周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护盾，显然也在戒备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
“那主教呢？”卡莱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艾琳娜的耳朵问道，“你看得出他……是站在哪一边的吗？”
艾琳娜沉默了。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凝视着主教，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林间的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眉头轻轻蹙起。
过了许久，久到卡莱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迷茫和无力，“他身上的气息很复杂……有光明的力量，但……也有一些别的，被掩盖得很深……我看不透。”
卡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握着长剑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剑柄冰冷的触感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踏实感。
情况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敌人不止一方，甚至连谁是真正的敌人，都难以分辨。
“所以……”卡莱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和决然，“如果接下来爆发冲突……我应该攻击谁？”
他的问题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艾琳娜沉默着，主教警惕着，那些堕落的骑士则如同冰冷的雕像。
就在这时，卡莱的目光无意间与那名最先动手的、手持腐朽长剑的骑士对上了——或者说，是与他头盔的缝隙对上了。
那道狭窄的缝隙里，一片深邃的黑暗。然而，就在卡莱以为只能看到空洞和死寂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彩。
那不是圣洁的光辉，也不是魔法的灵光，更不是腐朽力量的邪光。
那是一抹……仿佛风中残烛般，在无边黑暗中挣扎着、尚未完全熄灭的人性光芒。一抹……仍未彻底堕落的光彩。
很微弱，很细小，如同黑夜大海中一点遥远的磷光，却在瞬间刺入了卡莱的心底。
“所以……”
卡莱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艾琳娜可能的回应。他的语气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了然。
他没有再看艾琳娜，也没有再看主教，目光只是平静地迎向那几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骑士，特别是为首的那一个。
“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是明白了这些骑士的处境？是明白了主教的伪装？还是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应该挥剑的方向？
他没有说。
但他的站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只是护卫姿态的他，此刻重心微微下沉，长剑斜指地面，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危险的气息。
夜风依旧在林间盘旋，带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对峙仍在继续，但平衡己被打破。无声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只等待着那最终爆发的火星。
他选择了相信。
最后的相信。
“昔日的同僚啊，倘若你尚存一丝理智，便与我一同挥剑……
然后，迎接审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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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女神曾留下两行血泪
一行使麦穗腐败
一行使铁器锈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