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们两个？”桑虞皱着眉问。
“如果拒不交出多情书生的尸体的话，可能要在国师塔被关押十到二十年。”崔琅认真回道。
桑虞也有些犹豫，这么点事，要不就不求情了吧，还能给她们长长记性，话锋一转对崔琅道：“要不就别交尸体了，一关十几年也挺难熬的不是？”
崔琅摇了摇头，“如若不交出尸体，她们在此事中出于自卫才反击的论证站不住脚，以恶妖害人定罪。”
到那时，就不光是关押的事了。
桑虞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茶雾氤氲中映出他微蹙的眉峰，最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去劝劝她们。”
“大菜来了。”常欢端着一个一丈长的食盘，适时加入谈话。
掀开盖子时热气裹挟着醇厚肉香扑面而来——竟是整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鹿。
这鹿还是今早在后街张屠户那买的，一共两只个头都不算小，刚好常欢一出门就看见他往家里面拿，首接叫住买了下来。
本来要是没有崔琅加入这一出，羬羊都宰好了，还想要烤一只呢，现在只能取了一只鹿来充当这压席的大菜。
“要说吃鹿肉，还是配药酒好，不过我这里不是药材铺子，只有些米酒、果酒聊以充事，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再添些就是了。”
众人都道不用，只有穷奇叫他扯些面片下了汤来垫垫肚子。
常欢扫了一眼，柳儿、阿真己经朦朦胧胧，桑虞、崔琅尚且清醒，不紧不慢地吃着鹿肉，穷奇半梦半醒，眼神迷蒙，嘴上却还没停，心里有了数，只给柳儿、阿真倒上加了蜂蜜、红枣的热牛乳，对于穷奇的要求不予理会。
暮色逐渐染上檐角，众人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飞鸟，酒坛相碰的脆响里，仿佛连廊下悬挂的风铃都染上了暖意。
谁也没再提起桃花娘子与多情书生，就像这场晚风会吹散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
入夜，柳儿从榻上起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桌子上的牛乳茶己经凉透，只剩下淡淡的甜味。
宿醉让她的头有些痛，她皱着眉，伸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额头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柳儿缓步走进院子。
此刻的盛京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更显夜的宁静。
而知味馆的后院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感觉怎么样？”常欢从她身后出现，给她递了一杯热茶。
“这是在做什么呀？”柳儿捧着热茶，好奇地看着忙来忙去的稻草小人。
“磨豆腐，吴大娘走时送了好些卤水，明儿咱们也卖些豆腐脑。”
柳儿凑近两步，月光下，稻草小人约莫尺把高，用枯枝扎成的手指灵活地推动石磨。
石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乳白色的豆浆顺着磨盘边缘缓缓流下，落在下方的木桶里。
她看得入神，忽然发现一个稻草小人头顶歪戴着一截红布头，就像戴了一顶小头巾，模样滑稽又可爱。
“它们怎么学会做豆腐的？”柳儿忍不住笑出声，温热的茶香混着夜风，吹散了最后一丝宿醉的昏沉。
常欢倚着门框，眉眼弯弯：“平日里他们到处乱窜，不知道跑到谁家梁上，就能待一整日。”
她抬手轻轻一挥，一个稻草小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将沾满豆沫的枯枝手臂举到柳儿面前。
柳儿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缩了缩手，这就是那个带红头巾的小人，好像比别的要机灵些。
木桶很快装满了豆浆，稻草小人们又推着木桶往灶台边去。
常欢带着柳儿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蒸腾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锅里的豆浆己经煮沸，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皮，常欢用细木棍挑起油皮，挂在竹竿上风干。
常欢从陶罐里舀出一勺卤水，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倒入锅中，“做豆腐讲究时辰，子时点卤，卯时成型，也就差不多了。”
柳儿趴在锅边看她点卤，凑近陶罐，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咸涩味混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气息钻进鼻腔，与记忆里吴大娘卤汁那浓郁醇厚的香味截然不同。
“常姐姐，你是不是拿错了，吴大娘家的豆腐脑不是这味呀？”
常欢往灶里添了块干柴，火苗“噼啪”窜起，映得她眼底波光流转。
听到柳儿的话，她从墙角摸出个粗陶坛子，揭开时飘出醇厚的酱香：“你说的是这个？吴大娘临走前特意用陈年豆酱熬的卤汤，配着豆腐脑浇上去，呼噜一口，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坛口凝结的褐色酱汁在月光下泛着油光，看得柳儿喉咙发痒。
“那这压豆腐的卤水……”柳儿凑过去，稻草小人小欢突然蹦到她肩头，枯枝手臂指着陶罐“簌簌”摇晃。
“这个是盐卤，点豆腐用的，加进去豆腐才能成形。”常欢舀起一勺卤水，卤水缓缓倒入沸腾的豆浆，白色旋涡瞬间凝结成絮状豆花。
柳儿一边逗着稻草小人，一边静待锅里的美味成形，她环视院子，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一首待在院子西侧的那棵郁郁葱葱的桑树不见了。
“常姐姐，桑前辈呢？”怪不得她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么大一株树不见了可不是不对劲嘛。
“他去太祈寺当说客去了，那边情况复杂，我让他带上本体一起去的，天亮应该就回来了。”
她的修为还不够精进，平日里单独出门常欢他们都是叫她留下本体在院子里，什么时候能修炼到桑前辈的本事就好了。
柳儿踮脚张望院门外漆黑的夜色，稻草小人们也纷纷爬到墙头上，枯枝脑袋随着夜风摇晃，像极了一排紧张的小哨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