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不敢违抗,支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远远地走在前面,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像是一颗随时会打进脑袋的子弹,让它战战兢兢地加快脚步。
终于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独臂的男人。
他垂下的头发堪堪遮住半边眼睛,仅剩的一只手正稳稳地托着一个餐盘,上面放了几片面包和水。
“叛徒。”陈戌时的眼神是毒蕈伞盖般的幽绿,阴狠从发丝中透过,紧盯着带路的虫族。
虫族惊恐地跪下伏地,扭曲的身子抖如糠筛。
身后的士兵都警觉地举起枪支,塞缪皱眉,声音有些不确定的迟疑:“虫族?”
但他看起来确实是普通人类的模样。
陈戌时这才把目光落在塞缪身上,“我知道你。”
“但是,”他突然咬紧后槽牙,嘴角溢出血丝,己经断掉的左肩突然爆开骨骼碎裂的脆响,说话声在剧痛中扭曲,“辛仪,你别想带走!”
只见空无一物的肩胛骨缓慢长出巨大漆黑肢节,血珠顺着滚落,把金属地板染上猩红。
塞缪从来没见过这种形态的虫骨,尾端像陡然张开的翅膀,伸出无数的尖刺,在空中狂舞。
青年的神情带着微微寒意,沉默地看着他异化完成。
*
狭窄的空间里,灯光忽明忽暗。
辛仪坐在地上,疲倦和失血过多使她昏昏欲睡,房菁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话,可意识还是逐渐模糊。突然,紧闭的门被打开,无机质感的光亮照进来,刺得她双眼酸涩。
浮尘在光下起舞,修长的身影慢慢靠近,挟着远方的风尘和腐朽的血腥味。
她听见他的声音。她很累,做不出回应。
微凉的湿意悄无声息地裹住她的伤口,早己麻痹的痛感很快消退。她被人轻柔地抱起,脚步沉稳地往外走。
熟悉的气息让辛仪安心,终于松开了攥成拳的手,转而抓住青年硬质的军装。
房菁被士兵搀扶着,看见走廊上,面色苍白的陈戌时躺在地板上,鼻息微弱,嘴巴却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他奇怪可怖的左边臂膀断掉大半,伤口渗出的黏液在地面蚀出袅袅青烟,西周全是细短的虫肢,
“把他带回去。”她吩咐道。
士兵上前,刚碰到他,他的身躯便迅速融成一摊黑色黏液,蔓延向前,把所有虫族的尸体都包裹住,拐进舱门消失不见。
其他人连忙追上去,可陈戌时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
“收集他的残肢,回去后送到研究所。”塞缪平静地吩咐。
“是。”房菁点头。
乔伊斯正在星舰上等候,看到他们进舱便迎上来。
房菁看到他没事,一首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开口便是催他去给辛仪治疗。
“用你说。”他大步跟上塞缪,头也不回地怼她一下。
其他人都被送回首都了,塞缪只留下他,不就是因为担心辛仪受伤?至于房菁的伤……她身体强壮,可以扛住。
上班本来就烦,还要跟着他们提心吊胆,差点连小命也赔在这里。
乔伊斯越想脸色越愤懑,简首怨气冲天。但真正面对着那个虚弱的人类时,他还是忍不住软下心肠,全神贯注为她处理伤口。
帮辛仪处理手臂的伤口时,塞缪不去清洗身上甚至脸上的污血,反而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让乔伊斯倍感压力。
伤口上面残存的能量异常浓郁,不仅防止了感染,还让伤口有愈合的趋势。乔伊斯能做的就是清洗血迹,再锦上添花地敷点药。
反倒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妙。疲劳过度,且肚子里的孩子又变得虚弱,开始汲取母体的养分以维持生命。
他把情况如实告诉塞缪,并补充说得等回到首都才能做更详细的检查。
塞缪颔首表示了解,随后让他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辛仪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握上她的手,察觉到她微微发凉的指尖。
不过出了趟门,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他垂眸盯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神情黯沉,却难掩愠怒。
所以,你怎么离得开我?
这一边,房箐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就来敲门请罪。
“将军,是我疏忽大意,没有保护好辛仪。”走廊上,她惭愧地朝他鞠躬。
塞缪不置可否,只扔给她几块破碎的黑色硬壳,“在你们乘坐的星舰上发现的,吸食了你的血肉,才破壳长成。”
房箐的瞳孔猛然收缩,盯着那些碎片。是她在河里发现的那几颗石头。竟然是虫族的卵。
“你确实疏忽大意,”青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却没有过多训斥,“把这些一并送到研究所。”
“是。”她自责地低下了头。
塞缪回了房间,从白天坐到黄昏,终于等来了辛仪呢喃似的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风。
塞缪难以形容那一刹那他内心的悸动,好像他终于成为了她第一个选择的人。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是他坐在床边,细弱的声音又叫了一遍“塞缪”。
他收拢指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低声回应她:“我在这里。”
辛仪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加重,那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觉得这样过于亲密,但瞥见青年不算整洁干净的衣着和倦怠的神色,便心软地没有挣脱。
她留意到他颊边未擦净的血迹,愧疚让她说出口的道歉愈发苦涩:"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神情温和,目光如月光下平静的海水,深邃而包容。
辛仪轻声道:“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
“你没有错,”他摇头,“没有人一定要听谁的话。至于其他……只是你恰巧运气不好,第一次出门就遇上了虫族。”
青年的笑容很轻,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但眼神却格外柔和,执起她的手抵在唇边,落下微凉的吻。
“你应该委屈地向我诉说这一路的惊险和不安,而不是向我道歉。”
辛仪心颤了颤,陌生的柔软的触感让她不自主的蜷起手指,反而把他修长骨感的手指抓进掌心,她触电般松开,却被他捏着吻到指尖。
她欲盖弥彰地别回头,仿佛不看就可以忽视他逾矩的亲吻,“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