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仁和医院儿科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小满正趴在护士站打盹，闻声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救护人员推着担架冲进来，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五岁左右女童，先天性心脏病发作，疑似被遗弃在公园长椅上，身边无监护人。"救护员快速报告着情况。
林小满立刻按下值班医生呼叫铃，同时小跑着跟上推车。当她看清担架上孩子的脸时，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个瘦得惊人的小女孩，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停止。
"血压60/40，心率140，血氧82%..."急诊护士迅速报出生命体征。
"准备气管插管，静脉注射地高辛0.03mg/kg..."一个冷静的声音从林小满身后传来。许清远不知何时己经站在病床旁，白大褂下露出浅蓝色睡衣的领子，显然是从值班室匆匆赶来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林小满配合许清远进行了一系列急救措施。他的每个指令都清晰果断，手指稳定得不像刚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人。当小女孩的肤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监护仪上的数字也逐渐稳定时，许清远才稍稍松了松领口。
"暂时稳定了，送PICU继续观察。"他对护士说完，转向林小满，"林护士，请检查一下孩子随身物品，看能否找到家属信息。"
林小满点点头，接过救护员递来的一个小背包。里面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和半瓶矿泉水外，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她叫小雨，五岁，心脏不好，求求好心人救救她。"
没有姓氏，没有联系方式，没有病史资料。林小满捏着纸条，感到一阵酸楚涌上鼻腔。什么样的父母会这样抛弃自己的孩子？
"许医生，"她追上正要离开的许清远，"这个孩子...她会好吗？"
许清远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病床上那小小的身躯上："法洛西联症，情况比较复杂。如果及时手术，生存率在70%左右。"
"那...手术费用呢？"
"十万到十五万。"许清远推了推眼镜，"政府有大病救助项目，但需要监护人签字申请。"
林小满咬住下唇。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哪来的监护人？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许清远轻声道："医院会联系社会福利机构。在此之前..."他顿了顿，"我们需要给她一个临时编号，就叫...PICU-7吧。"
"小雨。"林小满突然说。
"什么？"
"她说她叫小雨。"林小满举起那张纸条，"我们应该叫她名字，而不是编号。"
许清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随你。不过记住，在病历和医嘱上必须使用正式编号。"
林小满想反驳，但许清远己经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她叹了口气，低头看向病床上的小女孩——小雨，多么温柔的名字，却像雨滴一样被随意抛落。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满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绕路去PICU看看小雨。孩子醒着的时间很少，但每次睁眼，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都会让林小满心里一软。
周西中午，林小满趁着午休时间又来到PICU。小雨今天精神稍好，正靠在床头摆弄一盒蜡笔。
"小满姐姐！"看到林小满，小雨脸上绽开笑容，举起一张画，"看我画的你！"
画上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彩色小人，其中一个戴着护士帽。林小满笑着接过画："画得真棒！不过为什么我有三只眼睛？"
"因为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好多小星星！"小雨天真地回答。
林小满心头一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姐姐给你带了礼物。"
小雨好奇地打开纸袋，里面是几块做成小熊形状的全麦饼干。"我自己烤的，特别健康，许医生批准过的。"林小满眨眨眼，撒了个小谎。
"真的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许清远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双臂交叉在胸前。
林小满差点跳起来，手里的饼干袋掉在床上。"许、许医生..."
许清远走近，拾起一块饼干仔细检查："无糖，全麦，低脂...确实符合标准。"他放下饼干，转向林小满，"但医院规定不允许私自给病人外带食物，你知道吧？"
林小满低下头："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孩子们吃腻了医院餐，而且这些真的很健康..."她声音越来越小。
许清远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所有孩子都有？"
林小满一愣："啊？"
"我是问，"许清远的声音依然平静，"你是不是给所有孩子都带了这种饼干？"
"嗯...差不多吧。"林小满小心翼翼地承认，"3床的小强是恐龙形状的，7床的妞妞喜欢兔子..."
许清远的表情难以捉摸。他转向小雨："好吃吗？"
小雨怯生生地点头："好吃，许医生要尝尝吗？"
出乎林小满意料的是，许清远真的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还不错。"他评价道，然后对林小满说，"下不为例。"
等许清远离开后，小雨拉拉林小满的衣角："小满姐姐，许医生是不是生气了？"
林小满摇摇头，困惑地望着门口："不...我想他没有。"
那天下午查房时，林小满注意到许清远在每个孩子床边停留的时间比往常长了些，甚至还摸了摸小强的头夸奖他勇敢。而当他们走到7床时，妞妞突然从枕头下掏出一只歪歪扭扭的黏土兔子。
"送给许医生！小满姐姐说你也喜欢小动物！"
许清远明显愣住了，他接过那只粗糙的黏土作品，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林小满。后者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可没说过这话！"
"你说过！"妞妞坚持道，"你说许医生虽然看起来凶，但其实心里住着一只温柔的大兔子！"
病房里瞬间安静得可怕。林小满感到脸颊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清远清了清喉咙，小心地将黏土兔子放进口袋："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然后迅速走向下一张病床，但林小满分明看到他耳尖微微泛红。
下班前，林小满被护士长陈敏叫到了办公室。
"听说你私自给病人带食物？"陈敏开门见山地问。
林小满心里一沉："只是一些健康零食..."
"医院有规定，林小满。"陈敏的声音冷得像冰，"特别是儿科，任何外源食物都可能引起过敏或感染。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我没有..."
"更别说你还教孩子们议论许医生。"陈敏的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离许医生远点。上一个像你这样刻意接近他的护士，结局可不怎么好。"
林小满震惊地抬头："什么意思？"
陈敏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摆摆手："没什么。记住你的身份，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出去吧。"
困惑不解的林小满刚走出办公室，就撞上了来找她的大学同学张宇。张宇现在在心外科工作，两人偶尔会一起吃午饭。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张宇关切地问。
林小满拉着他走到休息区，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包括陈敏那句奇怪的警告。
张宇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她大概是指许医生的前女友。"
"前女友？"
"嗯，苏媛，曾经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张宇压低声音，"三年前在一次手术中发生意外感染，没救回来。从那以后许医生就变了一个人，据说以前他挺开朗的。"
林小满捂住嘴："天啊...所以他们..."
"没人清楚具体关系，但苏媛确实是儿科护士，而且..."张宇犹豫了一下，"有人说她长得和你有点像。"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小满头上。难怪陈敏对她态度奇怪，难怪许清远时而严厉时而温和...
"别想太多，"张宇拍拍她的肩，"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那个新来的先心病孩子怎么样？"
林小满勉强把思绪拉回工作上："小雨？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手术。"
"许医生主刀？"
"应该是吧。"林小满想起许清远看小雨时的眼神，那里面除了医生的专业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张宇，如果有人被遗弃在医院，手术签字怎么办？"
"社会福利机构会作为临时监护人，但..."张宇摇摇头，"那种情况下医生承担的风险很大，很多医生不愿意接。"
林小满若有所思。晚上下班前，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医生办公室。门虚掩着，她看到许清远坐在电脑前，桌上放着那只黏土兔子，而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块小熊饼干。
她悄悄退开，心里某个地方轻轻颤动了一下。冰山医生许清远，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冷硬无情。
第二天早晨，林小满提前半小时到医院，在许清远办公室门口放了一个小纸袋，里面是新鲜出炉的恐龙饼干，还有一张字条："给小强的，请许医生代为转交。保证健康。——林小满"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越界，也不知道陈敏的警告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当看到小雨和其他孩子们的笑容时，那些规矩和警告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