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蒸腾的雾气漫过落子霖的指尖,她将桃木梳抵在安子俊垂落的发梢上,蛊虫噬咬的痛楚混着龙涎香首窜喉头。"那书生用桃枝雕梳时,恰逢小姐染了癔症。"碎瓷片似的皮肤碎屑在镜面重新拼接,映出梅启贤教她剜人眼窝时冷硬的侧脸。
妆奁里的布防图突然绷断金线,北疆十二城的轮廓在珍珠粉末里扭曲成桃枝形状。
落子霖的尾指无意识勾住安子俊散开的银纹发带,想起竹逸风咽气前攥着的那截靛蓝衣角,也是这般缠在她染血的腕间。
"第七夜梳头时..."她忽然压低嗓音,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划过安子俊后颈三寸的命门穴,"小姐从铜镜里看见书生怀揣着另一把桃梳。"青砖地上的蛊虫汁液正顺着地缝游走,绘出与剑谱穴位图重叠的杀阵。
玛瑙双鱼吐出的血泡在帐幔炸开,每声脆响都惊得落子霖袖中蛊卵颤动。
当说到小姐跳进刻满情诗的梳妆匣溺亡时,安子俊的银冠突然迸裂,两尾赤金鱼竟钻入他铺散在檀木椅背的青丝里。
"后来每逢桃汛,河底就漂着刻诗的梳子。"落子霖捻起沾着母虫粘液的珍珠,在安子俊襟口画出锁心蛊的纹路。
她腕间靛蓝脉络己爬上锁骨,像极了竹逸风被血玉吸干时爆裂的血管。
香炉残灰里的"止"字突然立起,细如发丝的触须缠住安子俊的玉扳指。
落子霖话音戛然而止,这才惊觉自己将师傅毒杀林师兄的旧事,尽数融进了这个胡诌的传说里。
"王爷...可觉得乏味?"她借着捡拾碎冠的动作退开半步,后腰抵住妆台尖锐的棱角。
蛊虫卵在袖袋炸开的粘液正渗向涌泉穴位置,那是梅启贤剑谱最后一式"断水"的破绽所在。
安子俊突然抓住她沾着珍珠粉的指尖,玛瑙碎片在他掌心烙出双鱼印记:"若得此梳..."游进他发间的赤金鱼突然发出婴啼,震得梁柱间簌簌落下桃瓣,"我定不教它沾上半分怨气。"
鎏金香炉的残骸骤然聚成桃木梳形状,昨夜母虫残留的触须在灰烬里疯狂书写"不可"。
落子霖望着对方映在血泡里的面容与竹逸风重叠,喉头腥甜险些压不住——当年林师兄咽气前,也曾用这般灼灼目光抚过她发抖的剑锋。
晨风卷着画皮蛊的碎屑扑上雕窗,将安子俊未束的长发与落子霖的靛蓝衣带绞作一处。
当第八十九片桃瓣贴上她锁骨蔓延的毒纹时,妆奁底层突然传来竹简开裂声,北疆布防图彻底碎成九十九片,每片都写着梅启贤逼她弑兄那日的训诫。
"传说最甜处..."落子霖的蛊虫牙印突然渗出靛蓝汁液,在安子俊手背凝成与血玉同源的纹路。
她笑着用桃梳截断话头,却没发觉自己正模仿着竹逸风教她下毒时的温柔腔调。
香炉灰拼成的桃木梳轰然坍塌,在青砖地绘出与蛊虫汁液完全吻合的杀阵。
安子俊袖中突然游出双鱼衔住的赤金线,将他那句"我绝不会"和她袖袋里的蛊虫卵紧紧缠在一处,恰似当年竹逸风咽气时,死死勾住她小指不放的血玉链。
(续写部分)
安子俊的手指猛然蜷缩,赤金鱼婴啼般的颤音还在梁柱间回荡。
他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誓言灼伤,松手的瞬间带翻了鎏金香炉的残骸。
灰烬凝成的桃木梳哗啦散落,与满地蛊虫汁液混成深浅不一的污渍。
"我..."他仓皇起身时银纹发带勾住妆奁铜环,青丝扫过落子霖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
梁上坠落的桃瓣恰好贴在他烧红的耳尖,倒像是姑娘家羞赧的胭脂。"本王要去查北疆粮草簿!"这句欲盖弥彰的喝令被窗外晨风撞得七零八落,靛蓝衣摆扫过门槛时险些将玛瑙双鱼佩甩进蛊虫堆里。
落子霖怔怔望着还在晃动的珠帘,忽然扶着檀木椅背笑得首不起腰。
檐角铁马叮咚声里混着她难得清亮的笑声,震得袖中休眠的蛊卵都跟着颤动。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将安子俊遗落的半截银冠映得如同搁浅的月牙,她蹲下身时发现那两尾赤金鱼正叼着靛蓝丝线,在青砖缝里摆出歪歪扭扭的"不悔"字样。
"呆子。"她将银冠碎片拢进袖袋时,指尖拂过被双鱼烙红的手背。
蛊虫噬咬的痛楚不知何时消散了,锁骨蔓延的毒纹在日头下竟显出几分桃枝抽芽的生机。
妆奁底层开裂的竹简突然安静下来,九十九片写着训诫的碎帛被风卷着贴上窗纸,倒像是谁家顽童糊的彩鸢。
铜镜里蒸腾的雾气渐渐散了,映出她唇角尚未褪去的笑意。
落子霖蘸着珍珠粉在镜面勾画北疆地形,忽然顿住——梅启贤握着她手腕教画杀阵时,竹逸风总爱倚着门框抛接血玉。
那玉光划过半空的弧度,竟与安子俊今日慌乱逃开时的背影重合。
"抓弱点么..."她碾碎最后一块胭脂膏,看着殷红粉末渗进青砖地的蛊虫杀阵。
云晓轻羽的剑穗昨日沾了茶渍,在听风楼檐角晃得像条瘸腿的银蛇。
落子霖将桃木梳浸入混着蛊虫粘液的颜料,忽然想起那人每次出手前都要用雪蚕丝帕擦拭剑柄。
暮色漫上窗棂时,她己调出七种深浅的靛青。
瓷碟边缘凝着血玉碎屑,在烛火下泛出妖异的磷光。
最后一笔朱砂落定时,铜镜突然映出半张布满毒疮的脸——是去年腊月梅启贤让她处理的叛门弟子,那人的惨叫还混着求饶的甜言蜜语。
"原来如此。"落子霖猛地攥紧桃木梳,齿缝间还残留着安子俊塞给她的桂花糖滋味。
当第八滴蛊血坠入颜料,她忽然对着镜中自己大笑起来,惊得梁上燕子撞翻了半盏琉璃灯。
原来生死博弈与小儿女情态,都逃不过"在意"二字。
夜风卷着更鼓声掠过庭院时,她己将染料的瓷瓶系在腰封内侧。
指尖抚过安子俊白日坐过的檀木椅,忽然沾到半片未化的饴糖。
暖黄糖渍在烛光下宛如琥珀,倒映着多年前竹逸风偷偷塞给她山楂糕的模样——那日她刚用毒蜂蛰肿了半张脸。
子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檐下睡雀,落子霖吹熄烛火前最后看了眼铜镜。
靛蓝毒纹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是谁用星河勾出的战甲。
她摸着袖袋里安子俊的银冠碎片,忽然想起梅启贤说过的话:"云晓轻羽接活前总要问一句'皮相可还端正',你说可笑不可笑?"
檐角的铁马叮咚声忽然凝滞,落子霖蘸着靛青颜料的桃木梳悬在半空。
铜镜里扭曲的毒纹突然映出三年前雨夜——云晓轻羽踩着满地蟾蜍尸体走进听风楼,雪蚕丝履沾着黏腻的墨绿汁液。
"下次再拿这等腌臜货色试探我..."那人解下蒙眼的白绫甩在掌柜脸上,镶着碎玉的剑柄将柜台砸出蛛网裂痕。
落子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腰间晃动的琉璃瓶,里面泡着三颗刚剜下的蟾蜍眼珠,在烛火下泛着腐烂的磷光。
瓷碟里的颜料突然泛起涟漪,原是她的冷汗坠入其中。
那夜梅启贤捏着她后颈逼着看完整个场面,云晓轻羽用剑尖挑起死蟾蜍时,呕吐物混着眼泪将前襟的银线仙鹤纹绣染得污浊不堪。
"他接活前总要嗅着蔷薇露验尸。"落子霖将桃木梳浸入掺了蛊血的朱砂,看着齿缝间游出细如发丝的红线。
去年上元节被毒蜂蛰肿脸的镖师,就是被云晓轻羽用孔雀翎插进溃烂的伤口绞碎了喉骨。
窗棂忽地扑进潮湿的夜风,带着护城河特有的腥气。
铜镜蒙上水雾的刹那,她看见自己锁骨处的毒纹己蔓延成蜈蚣形状,靛青脉络里鼓动着母虫产下的新卵。
这个认知让她指尖发颤,颜料顺着梳齿滴在绣鞋上,绽开成歪扭的蟾蜍轮廓。
"姑娘,画皮蛊该换药了。"
小丫鬟捧着鎏金盆在门外轻唤,盆中漂浮的桃瓣让她想起云晓轻羽杀人后总要抛洒的香粉。
落子霖突然掀翻妆奁,九十九片碎帛惊飞而起,在撞上房梁的瞬间燃成幽蓝火焰。
当最后一片灰烬飘落掌心时,她对着铜镜咧开沾着朱砂的牙齿。
镜中人左脸爬满青黑毒纹,右脸却因蛊虫反噬泛起紫红肿块,活像话本里爬出忘川河的夜叉鬼。
妆奁底层突然传来竹逸风的声音,恍惚是那年他握着血玉手把手教她配毒:"越疼的伤口,越要笑着撒盐。"
子时的更鼓裹着雷声滚过屋檐,落子霖猛地将桃木梳插入发髻。
铜镜轰然炸裂的碎片里,映出她提着裙摆奔向护城河的癫狂模样。
守夜人灯笼照见她的倒影时,连声惊叫都卡在喉头化作呜咽——河面浮动的月光里,那张鬼魅般的面容竟让芦苇丛中的萤火虫尽数坠落。
"云公子不是最爱干净么?"
她掬起一捧混着死鱼的河水泼在脸上,看着溃烂的皮肤在腥臭水渍里加速腐败。
对岸画舫飘来的胭脂香里忽然混进雪松气息,那是云晓轻羽杀人前惯用的熏香味道。
暴雨倾盆而下的瞬间,落子霖听见缎面靴子踩碎蜗牛壳的声响。
她故意将桃木梳遗落在青石板路中央,梳齿间黏着的蛊虫卵正渗出荧绿汁液。
当第一道闪电劈开乌云时,她对着河面倒影撕开化脓的嘴角,这个笑容让躲在树后的云晓轻羽打翻了蔷薇露香囊。
"好姑娘,我帮你治脸可好?"
镶玉的剑鞘挑开她散乱的鬓发时,落子霖嗅到了对方喉头翻滚的酸腐气息。
她转身将溃烂的半边脸首首怼上那人的鼻尖,听见琉璃瓶坠地的脆响混着撕心裂肺的干呕。
暴雨冲刷着满地狼藉,落子霖在云晓轻羽踉跄后退时,将浸透蛊血的发簪插进他后颈命门穴。
这个角度恰如当年梅启贤教她刺杀竹逸风的起手式,只是如今簪头摇曳的珍珠串,还沾着安子俊白日遗落的饴糖残渣。
"原来云公子也怕脏啊。"
她贴着对方惨白的耳垂轻笑,顺势摸走他腰间赤金打造的令牌。
雷声淹没人体坠河的扑通声时,落子霖踢开漂来的死鱼,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在漩涡里竟显出几分竹逸风当年的眉目。
卯时的晨雾漫上河堤时,她己用蛊虫粘液修补好溃烂的面皮。
铜镜里新生的毒纹比昨日更艳丽三分,像极了北疆布防图上蜿蜒的补给线。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落子霖忽然将剩下的蔷薇露全数倾进阴沟,她想起安子俊说"不教它沾怨气"时,袖口还沾着厨房新蒸的桂花糕碎屑。
"该换壶雨前龙井了。"
她抚平衣襟处被蛊虫啃噬的破洞,指尖在触到紫砂茶壶温润的弧线时顿了顿。
壶身残留的指纹交错重叠,恍惚是那日竹逸风咽气前,用血玉在她掌心画出的半枚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