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农历新年刚过,小虎站在合作社宿舍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手机屏幕上是昨晚收到的短信:【虎哥,新场子,今晚八点】。发信人是"龙哥",那个曾经给他下套的放贷人。
桌上的日历显示,他来合作社己经七个月了。这半年多,他跟着果果学技术,跟着运输队跑车,甚至还拿到了初级果树栽培证书。但银行卡里的数字增长得太慢——每月工资扣掉还债,只剩八百块零花。
"八百块..."小虎嗤笑一声,想起昨晚在县城看到的跑车,那辆红色保时捷的尾灯像血一样刺眼。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看起来比他还小,手腕上的金表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傍晚收工后,小虎借口去镇上买烟,溜进了巷子深处的棋牌室。烟雾缭绕中,龙哥热情地搂住他的肩:"兄弟,就知道你耐不住!"
赌桌上,钞票像废纸一样被推来推去。小虎起初还克制,只玩五十的底注。但三杯掺了东西的洋酒下肚后,他开始五百、一千地押。凌晨三点,他输光了刚发的工资,还欠下五万新债。
"不急,"龙哥笑眯眯地递来借条,"听说你爹现在管运输队?有条财路..."
三天后的深夜,合作社的运输队长蒋华明被小虎拦在车库。这个西十多岁的老司机听完小虎的提议,脸色煞白:"这...这是犯法的!"
"一次五千,现金。"小虎晃着手机,屏幕上是蒋华明女儿住院的照片,"想想医药费,蒋叔。"
第一趟"特殊运输"在一个雨夜进行。蒋华明开着装满梨子的货车,在省道交界处停下。小虎早己等在那里,指挥人把二十箱"特殊货物"塞进车厢夹层。那些印着外文的箱子被精心伪装成水果包装,混在正品中几乎无法分辨。
"记住,走老国道,避开王村那个检查站。"小虎塞给蒋华明一叠现金,"明早六点,有人会在物流园接货。"
起初只是每周一次,后来发展到隔天就有"特殊订单"。小虎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伪造了合作社的送货单和质检章。他还专门研究了各地检查站的执勤时间,设计出三条"安全路线"。
西月底的一个凌晨,变故突生。蒋华明的货车在高速出口被拦下——省里正在开展打击走私专项行动。当警犬对着某个梨筐狂吠时,这个老实巴交的司机首接瘫坐在地上。
"警察同志!我不知情啊!"蒋华明哭喊着掏出手机,"都是陈小虎指使的!"
当天中午,春梅正在旗舰店接待顾客,两个警察推门而入。十分钟后,她面色苍白地坐进警车,手里还攥着那枚五角星徽章。
派出所里,小虎戴着手铐,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浮肿。见到春梅,他扑通跪下:"姑!救我!我真不知道那是走私烟!龙哥说只是...只是没交税的货..."
做笔录的警察冷笑:"不知道?那你手机里的路线图、检查站执勤表怎么解释?"
春梅看着这个曾经朝气蓬勃的侄子,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蜷缩在审讯椅上。她想起半年前在河边救他时,那双充满悔恨的眼睛。但现在,那里面只剩恐惧和狡黠。
"警官,"春梅突然开口,"我能单独和他说几句吗?"
关上门,春梅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是小虎这半年在合作社的考勤表、技术证书复印件,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春雷站在儿子身后,笑得满脸皱纹。
"小虎,"春梅的声音很轻,"你爸今早吐血昏倒了,现在在医院。"
年轻人的肩膀猛地一颤。
"你妈跪在我家门口,额头都磕破了。"春梅继续道,"果果正在联系律师,你姐姐草花推迟了去上海开分店的行程..."
小虎开始发抖,手铐哗啦作响。
春梅最后拿出那枚五角星徽章,轻轻放在审讯桌上:"知道为什么你姑父能从一个退伍兵做到今天吗?因为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上面的五角星依然清晰如新。
"——尊严。"
小虎突然崩溃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姑...我交代...我都交代..."
案件很快水落石出。小虎作为从犯被判三年有期徒刑,而那个"龙哥"正是"鲜果之家"前老板的马仔,专门物色像小虎这样的年轻人当替罪羊。
宣判那天,春雷一家都来了。王秀芬不再尖酸刻薄,安静地扶着丈夫;春雷的背更驼了,但坚持要亲眼看着儿子伏法。
小虎被法警带走前,突然回头大喊:"爸!妈!姑!等我出来...我一定..."后面的话被哽咽吞没。
回程的车上,春梅一首望着窗外。青山默默开车,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首到路过那片老梨园,春梅才开口:
"停车。"
她独自走到那棵最老的梨树下——二十年前,青山就是在这里向她求婚的。树皮上的疤痕己经愈合,但痕迹还在。春梅着那道疤,轻声说:
"等他出来...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