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肺痨遗书
血痰在粗麻布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开封城外的乱葬岗地图。刘传礼蜷缩在草席上，肺叶的啸鸣声惊醒了梁间尸蝠，这些吸惯了腐肉气息的畜生，此刻却对这具将死之躯退避三舍。
"咳咳...延嗣..."他摸索着从枕下抽出半截竹筒，筒身爬满青绿色霉斑——这是三年前从伪唐陵地宫带出的阴竹，每节竹筒都刻着《鲁班书》的厌胜咒。竹筒倒出的不是药丸，而是卷浸透尸油的帛书，边角处还粘着片发黑的肺叶碎块。
小妹的五色绳突然绷首。她灰白双瞳映出帛书上的隐文，那些用尸匠血写就的字迹正在帛面游动："温家女子...咳咳...活不过三十岁..."刘传礼的指甲抠进席缝，指缝间渗出带着竹丝的黑血，"你婶子的眼...能看穿地脉...却看不透人心..."
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到第三下时，帛书突然自燃。青绿色火焰中浮现出洛阳皇陵的舆图，图中标注的"巽位三丈"，正是刘传礼咳出的血痰形状。刘延嗣的第三只眼突见幻象：三年前的雨夜，二叔在皇陵地宫被逼吞下颗墨玉珠子，珠内封着温韬的半缕残魂。
"这是...咳咳...温家女子的命契..."刘传礼突然暴起，枯爪抓住侄儿手腕。他溃烂的胸腔里传出空瓮般的回响，像是有人在敲击棺椁："朱温要炼...咳咳...九千九百具尸丹...镇在黄河九曲..."
帛书燃尽时，地砖缝隙钻出缕黑雾。雾气凝成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手中量天尺正滴着温仪的血："刘老二，梁王的活人俑还差三具。"尺尖刺入刘传礼眉心，竟从颅中勾出团缠绕经咒的灵气——正是武则天金简上缺失的"地脉归周"西字。
小妹的银镯二十八宿骤亮。她扯断五色绳甩向黑影，褪色丝线在空中结成困尸阵："是温韬的引魂傀！"刘延嗣的捞尸令碎片扎入黑影心口，却只激起团腥臭的绿雾。雾散时草席上只剩滩黑水，水渍蜿蜒成个"赑"字。
刘传礼的瞳孔开始扩散。他从舌底抠出枚青铜钥匙，匙柄刻着"天祐三年敕造"："去...咳咳...墨村义庄...找第七口薄皮棺..."话未说完，喉间突然钻出条竹节虫，虫背上天然纹着《兰亭序》的"之"字。小妹的灰白双瞳渗出金银光雾，光中映出钥匙的真实形态——竟是武则天金冠上的凤喙簪！
子时的梆声格外凄厉。刘延嗣背着二叔的尸身撞开义庄破门时，梁上悬着的七口薄皮棺正在无风自动。最末那具棺材的缝隙里垂下绺白发，发梢系着洛阳口音的尸语："刘老二，你迟了三年..."
棺盖掀开的刹那，腐气冲得长明灯骤灭。棺中女尸穿着温仪的旧衫，怀中抱着个陶瓮，瓮口封泥上印着五指血痕——正是刘传礼的手印！小妹的五色绳突然缠住女尸脖颈，却扯下张完整的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竟与小妹有八分相似。
"这是...咳咳...你娘..."刘传礼的尸身突然开口，腐烂的声带摩擦出最后遗言，"温家姐妹...双生双祭..."女尸胸腔应声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骸骨，骸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枚桃木钉，摆成北斗吞尸局。
刘延嗣的第三只眼流出血泪。幻象中，二十年前的中秋夜，温仪抱着啼哭的女婴跪在黄河滩。对岸的温韬手持青铜卦签，身后站着三百竹心尸兵。当签文指向"大凶"时，女婴被活埋进第七口薄皮棺，换出个眉眼相似的死胎。
"哥...这是我的生辰八字..."小妹突然呕出黑血，血珠滚入陶瓮，竟化出张泛黄的庚帖。帖上朱批刺目："天祐元年霜降，温氏长女明，葬于陈桥驿东三里..."
义庄地砖突然塌陷。三百具活人俑破土而出，俑心处镶着墨玉珠子，正是刘传礼当年被迫吞下的那种。赵匡胤的佩刀从暗处劈来，刀刃"天策"二字映出活人俑的真相——每具俑壳里都封着朱温政敌的魂魄，眉心贴着温韬手书的镇魂符。
"这才是...咳咳...真正的肺痨..."刘传礼的尸身彻底溃散，腐肉里爬出成千上万的竹节虫。虫群在空中拼出遗书终章："温家女子以命养脉，三十大限将至时，需至亲剜其双瞳..."字迹未散，小妹的银镯突然炸裂，二十八宿星钉刺入周身大穴。
地宫在轰鸣中显现。武则天的无字碑倒悬在头顶，碑面渗出的人血正被吸入小妹双瞳。刘延嗣的捞尸令碎片突然飞起，裹着大禹血刺入碑面，在"曌"字上刻出新谶："地脉归民不归君"。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地宫时，赵匡胤的佩刀己插在无字碑顶。刀柄龙纹完整如新，小妹的瞳孔却褪成常色——她腕上二十八宿转移到了刀鞘，正随真龙气运缓缓流转。刘传礼的遗书灰烬被风卷向陈桥驿，那里，一面玄黄大旗正在尸山血海中冉冉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