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六章 陈桥雾起
子时的陈桥驿被青灰色雾气吞没,延嗣的草鞋踩在官道碎石上,每一步都溅起裹着铜锈的露水。三日前从汴梁出发时,赵匡胤赐的《寻龙诏》正在怀中发烫,诏书夹层的羊皮上,墨迹随雾气浓淡时隐时现——"地龙七寸在陈桥,玄武泣血日,当取睚眦目"。
"哥..."延喜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少女的青铜左臂爬满青苔,指尖凝出的汞珠在雾中划出卦象,"坎位有尸气,是五十年前..."
话音未落,雾中传来铁甲摩擦声。延嗣的结晶右臂插入地面,触到深埋的青铜链——链环上的铜锈突然剥落,显露出"显德七年冬"的阴刻。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整条官道如巨兽翻身般拱起,裂缝中喷出裹着人牙的腐土。
"是朱温的陌刀卫!"延喜的犬齿刺破下唇,黑血溅在青铜链上。链环突然活化,缠住她的脚踝拖向裂缝。延嗣挥动捞尸竿斩击,火星迸射间,雾气里浮出九具无头骑兵——他们的铠甲内里没有躯体,玄铁之下缠满墨家机关齿轮,马鞍上挂着刻星纹的头骨灯笼。
头骨灯笼突然爆燃。靛蓝火焰中,延嗣看见五十年前的场景:赵匡胤在此处摔碎酒坛,泼出的酒液渗入地缝,化作三百条青铜脉管扎入地脉。最骇人的是某个骑兵的马镫上,沾着片未腐烂的襁褓布料,绣着"德昭"二字。
"地龙要醒了!"延喜的青铜左臂炸开裂纹,汞浆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阵图。阵眼处的紫微星突然坠落,砸在官道裂缝处——那里正渗出黑色粘液,遇空气即凝成反向《撼龙经》的文字。
延嗣怀中的《寻龙诏》突然飞出。羊皮卷在雾中舒展,空白处被黑液浸染出太行山地形图,某处峰峦标记旁题着血字:"卯时三刻,以睚眦目刺玄武位"。他猛然回头,发现延喜正被青铜链拖入裂缝,裂缝边缘的泥土里,半枚玉玺残角正泛着幽光。
"抓住!"延嗣抛出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线绳缠住延喜腰身的刹那,地底传来龙吟般的金属嘶鸣。九具无头骑兵突然调转马头,陌刀劈开浓雾——刀光里竟裹着三年前的场景:赵光义在晋王府地下密室,用墨家机关臂将半枚睚眦目钉入地脉。
延喜的瞳孔完全化作水银色。她的青铜左臂插入裂缝,汞浆如活物般游向玉玺残角。当残角被腐蚀脱落的瞬间,整片土地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浸泡在汞池中的青铜祭坛——坛上跪着三百具背尸匠的干尸,他们的脊椎被青铜链串联,共同托举着一尊睚眦兽首。
"这就是龙眼..."延嗣的结晶右臂触到兽首獠牙。獠牙突然暴长三尺,刺穿他的掌心,鲜血顺着牙纹流入祭坛凹槽。汞池沸腾,干尸们齐刷刷抬头,三百六十只空洞的眼窝同时射出青光,在空中拼出《推背图》第西十二象的卦辞。
延喜突然发出非人尖啸。她的青铜左臂完全炸裂,碎片如暴雨般刺入睚眦兽首。兽首右眼脱落,露出内藏的墨家量天尺碎片——正是三年前在温韬墓中遗失的部件。当碎片嵌入《寻龙诏》的缺口时,诏书突然自燃,火焰在雾中凝成赵匡胤的虚影:
"地脉己改,速取..."虚影突然扭曲,化作萧太后的契丹文战书:"统和二十二年秋,携凤髓破澶渊"。
五更梆响,东方既白。延嗣握着睚眦目抬头,发现晨雾中浮着九艘青铜战船——那是五十年前朱温训练的水师,桅杆上悬挂的却不是梁字旗,而是绣着"元符三年"的诡异幡旗。延喜倚在残碑旁,用汞血在青砖上画出最后谶语:
"靖康耻,始于陈桥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