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的脸都绿了。
她上次见到余佩兰是在帽儿胡同那个院子里。
乡下来的女人忙前忙后,像是母亲回忆里伺候她的老妈子。
她与陈新华讨论国家政策时,余佩兰就尴尬的站在那里,犹如一个木头桩子。
插不上嘴,即便说了两句,一开口就漏了底细。
还不够丢人的呢。
叶知秋并没有丝毫的夸张,当时的余佩兰,在她面前站着都自惭形秽。
可谁能想到,就是那个面对她自卑的乡下女人,竟然在阴阳怪气她。
“你怎么知道我……”叶知秋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没必要,为余佩兰这么一个乡下女人生气。
红英那孩子不是说了吗?
她妈就是个泼妇。
自己跟一个泼妇较劲,失了身份。
没必要。
完全没必要如此。
叶知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倒是余佩兰,盯着叶知秋的背影。
这个骚狐狸,刚才想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
我没生养过?
余佩兰把这句话试着补上。
是这样吗?
从没听陈红英提过呀。
还是说,叶知秋隐瞒了所有人?包括将她视为亲妈的陈红英?
一时间余佩兰也没什么思绪。
想要调查叶知秋,但她哪有这个时间?
余佩兰的当务之急是把那几间后罩房改出来。
改成包子铺做生意,省得回头有个风吹雨打的就没办法出摊,耽误赚钱。
虽说泥瓦匠的活余佩兰自己就能干,但她并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先把小推车和家伙什儿弄回家里,余佩兰揣上钱出门。
胡同里的邻居笑着打招呼,“咋刚回来就出去?”
余佩兰回答,“去买菜,这会儿的菜还新鲜。”
说是买肉买菜,其实先去了邮电局。
瓷厂街这边就有公用电话亭,但公用电话亭打不了长途电话啊。
只能去邮电局。
好在并不远。
长途电话费用贵。
拿余佩兰要打的这通电话来说,将近一千里地的距离。
按照邮电局的计费标准,属于400-600公里那档的,一分钟得七毛钱。
比起市内通话的五分钱一次,这个价钱肯定贵啊。
关键是现在电话普及率还很低,安装电话也贵得离谱,初装费得大几千块。
即便是省城,家里头安装电话的也没几家。
关键是如今还是手摇电话时代,需要接线员帮忙转接。
而余佩兰老家村里只有一部电话,还是在大队部。
电话打过去,如果余佩兰无所谓接电话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还好说。
如果要找专门的人接电话。
这就是叫人电话,得价钱。
再加一分钟的附加费,多付七毛钱。
没几个人舍得花这个钱。
毕竟打一分钟的电话,都能在电报上多打好些字呢。
大家的首选是使用单位的电话。
如果单位电话不能解决,那就发电报。
实在不行才选择来邮电局打长途电话。
余佩兰没得选,她时间紧。
得赶紧联系上大哥他们。
可接通大队部的电话,再等着把人喊来,跟大哥说上话,己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妹子你咋了?陈新华那王八蛋欺负你了?”
听到大哥的声音,余佩兰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大哥。”
余青山听到这哽咽声一下慌了神,“咋了妹子,你可别吓我啊。”
他这个妹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就那么痴迷陈新华,八头牛都拽不回来的那种。
没结婚前,是全家人宠着的丫头,连饭都做不好的那种。
结果呢?结了婚愣是成了头老黄牛,干的活比男人还重、还多。
偏生她还乐在其中,跟着了魔似的。
看得他这个大哥头疼。
就怕哪天陈新华当了那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辜负了自家妹子,佩兰那丫头再想不开。
到时候佩兰要是出了个好歹,他对不起死去的爹娘啊。
“没有,我没事的大哥,现在没人敢欺负我。”
过去她傻,乡下丫头竟然憧憬爱情,以为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落到了自己头上。
蠢猪似的一头扎进去,一蠢就是将近六十年。
可那是过去的余佩兰,现在她再也不会犯蠢了。
“大哥,你跟二哥来城里一趟吧,把嫂子侄子侄女们都带来,进城过好日子。”
上辈子余佩兰没能太照顾娘家这边。
彼时大哥六十大多,二哥也都快六十岁了。
他们在乡下生活一辈子,没再千里迢迢的来省城。
至于余佩兰的侄子侄女,有些己经成家有了孩子。
当时是大哥家的国美那丫头,还有二哥家的国安那小子来了省城。
一个在饭店里做财务,一个在后厨当学徒。
在省城待了有大半年,就都回去了。
俩人跟约好了似的,特别突然。
余佩兰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电话问大哥什么情况,结果大哥气得要死。
在电话里骂她,余佩兰觉得自己被骂的冤枉,顶了两句嘴。
后来又觉得这不合适,毕竟自己年幼丧母,三个哥哥还有嫂子们都很疼她。
她找了个时间回老家,想着问清楚。
结果压根没进门,还被大哥泼了一盆水,“我余青山没你这个妹妹。”
余佩兰那会儿开饭店正红火,事业有成,哪受过这委屈?
一气之下就回了省城。
再后来大哥二哥先后去世,她回家奔丧又被侄子侄女关在门外。
就彻底和娘家断了关系。
当年国美和国安为啥忽然间回去,就成了一桩悬而未决的公案。
前世余佩兰没想明白,可如今她觉得,这事怕不是出在红玉他们几个身上。
毕竟栽赃红岸,他们有前科。
前世没能回馈兄嫂们,这辈子余佩兰说啥都要把他们照顾好。
但余青山听到这话惊了,“进城?妹子你犯啥糊涂呢,我们乡下人进城能干啥?听说知青回城后都没工作呢。”
他们进了城,吃啥喝啥住在哪里?
总不能靠着陈新华生活吧?
那岂不是寄人篱下?
不行不行,余青山坚决不答应。
余佩兰刚想要说自己这边有房子,特别大的院子塞得下你们两家十几二十口子人。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妈,你在这里干啥呢?”
陈红旗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这的确是他妈。
这是在跟大舅打电话?
让大舅进城。
他一个乡下老农民进城能干啥?
该不会是妈喊来的打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