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的裂痕。
或许我该感到庆幸——母亲在我十三岁那年就彻底放开了手。
但此刻,我却莫名理解那种被爱意吞噬的感觉。
“祂的爱……是无声的。”
我突然开口,茶香在空气中蜿蜒。
因为爱,所以会珍惜母亲颤抖着手端来的每一道菜;
因为爱,所以会机械地咽下所有过量的食物;
因为爱,所以甘愿在沉默中溺毙……
甚至在异化成怪物的最后一刻,也要用气泡拼出那句——
「妈妈,我爱你」。
这是扭曲又纯粹的爱——
是来自一个孩子的,无声的献祭。
黑雾依旧慢条斯理地帮我热着茶,雾气缭绕中看不清祂的表情。
虽然黑雾有没有表情都是黑乎乎的一团。
“黑雾先生……那个母亲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上我的视线。
“啊……”
黑雾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听说在收容所做护工呢……专门照顾失语者……”
我松了口气,眼前的雾气渐渐散去:“那还算……”
“毕竟失语者的能力你也见识过了。”
黑雾突然打断我,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对人类危害还是挺大的……”
我猛地一颤,茶杯差点脱手。
那种被活活溺毙在空气中的恐怖记忆又涌了上来——要不是当时黑雾在场...
黑雾突然凑近,雾气中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脸:“奇怪……失语者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祂的吐息让我的眼前又蒙上白雾:“除非……”
“你长得特别像祂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
?
嗯?
“喂!”
我气得把抱枕砸进雾气里,却只听见黑雾恶作剧得逞般的轻笑。
不是,祂是不是有病啊?!
[小狗胡乱打拳.jpg].
气煞我也……
我气鼓鼓地瞪着黑雾,首到祂的笑声渐渐消散在茶香里。
黑雾慢悠悠地飘到我面前,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张震颤的卡牌,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生物的心跳。
“小人类……”
祂的声音带着玩味:“有个异种对你很感兴趣呢……”
我挑眉看向那张不安分的卡牌,牌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冲破束缚。
黑雾将卡牌轻轻推向我:“你可以选择——是随机抽取一张,还是首接见见这位……'热情'的访客?”
我勾起嘴角,指尖触碰到卡牌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窜上手臂:“既然祂这么迫不及待——”
卡牌在我掌心剧烈震动,烫金的数字逐渐浮现:
[异种356——双生花]
阴冷潮湿的雾气开始在地窖里弥漫,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墙角浮现——
没有实体,却诡异地扭曲着空间。
然后,笑声响起。
不,不是一个人的笑声,而是两个。
一个清亮如少女,一个低哑如幽魂。
它们交织在一起,在封闭的地窖里回荡,越来越疯,越来越狂,像两把互相撕扯的刀,割裂着现实的边界。
影子在笑声中分裂、重叠,仿佛有两个“人”在争夺同一片虚无。
而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
「他们说她只是幻觉」
「用药物和催眠想把她抹去」
「却不知道她是我灵魂的另一半」
「我们永不分离」
……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习惯了黑雾先生的陪伴,此刻的寂静竟如此难熬。
我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呆,首到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住。
“睡吧……”我对自己说,“明天还要去书店呢。”
……
清晨的书店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
我坐在前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嗒、嗒、嗒——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孩子们还没来,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我伸手打开收音机,让电流的杂音填满这片寂静。
“现在插播一条寻人启事……”
电台女主播的声音平稳而机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失踪人,陈殖,男,35岁,身高约175cm,最后一次出现是在……”
陈殖?
我皱了皱眉。
这个名字……好熟悉。
我努力在记忆里翻找,却像隔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在哪里听过?报纸上?还是某个顾客闲聊时提起的?
——或者,更早以前?
思绪像被风吹散的线,怎么都抓不住。
最终,我摇摇头,放弃了。
大概只是错觉吧。
……
放学时间到。
书店的门一下就被打开。
一阵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风先涌了进来,紧接着是孩子们雀跃的脚步声。
他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书包在背后一跳一跳的,脸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
“最里面的空书架——”我提高声音,在嘈杂中努力让自己被听见,“己经装满新书啦!”
瞬间,所有的叽叽喳喳都变成了整齐的惊叹。
孩子们睁大眼睛,互相推搡着往书架跑去,鞋底在地板上擦出欢快的声响。
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展示台,一本绘本“啪”地掉在地上,却立刻被小心翼翼地捡起来,轻轻拂去灰尘。
我靠在前台边,看着他们挤在书架前的小小背影。
那些毛茸茸的发顶时而凑在一起,时而分开,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
此起彼伏的“你看这本!”“我要借那个!”在书店里回荡,连阳光里的尘埃都跟着活泼起来。
方才的孤寂与迷茫,就这样被轻易地冲散了。
……
又是一个晚上,我踩着老旧的木楼梯缓步而下。
地窖的空气依然带着熟悉的霉味,混杂着前几天未散的蜡烛气息。
我随手将咬了两口的奶油蛋糕搁在斑驳的木桌上,甜腻的奶油在舌尖残留着廉价的香精味。
没有黑雾先生给的好吃。
“今天来得比平时晚呢。”
黑雾的声音从角落飘来,像一缕散开的烟。
我没接话,只是把自己陷进那张柔软的扶手椅里。
蛋糕包装纸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盯着面前上摇晃的灯光,光晕在视线里晕开成模糊的圆。
——反正,故事总会准时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