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最深处的水牢,己不再是单纯的冰冷与黑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血腥、药味和绝望腐烂的气息。柳轻烟蜷缩在没至胸口的污浊黑水中,像一具被彻底打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人偶。
右肩胛骨被沈钺那粉碎性的一掌彻底摧毁,碎裂的骨茬刺穿皮肉,被粗糙的夹板和浸透脓血的绷带勉强固定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凌迟。右手那根被掰断的小指,伤口反复溃烂,在冰冷的黑水浸泡下,神经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无休无止地啃噬着她的神经,让她在昏迷与短暂的、被剧痛撕裂的清醒之间反复沉沦。
死亡,似乎成了一种奢望的解脱。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叹息,再次撕裂了水牢的死寂。刺眼的风灯光线射入,刺痛了柳轻烟紧闭的眼睑。
脚步声踏入污浊的黑水,哗啦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停在她面前。
柳轻烟费力地、极其艰难地睁开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沈钺墨色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他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风灯的光晕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到极致的寒芒。他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柳轻烟,”沈钺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入她混乱的意识,“‘玄七’?还是…该叫你…‘祭品’?”
柳轻烟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浑浊的黑水在她颈间漾开一圈涟漪。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不知是痛楚还是恐惧。
沈钺缓缓蹲下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她惨不忍睹的伤口上扫过,最后落在她因剧痛和绝望而失焦的瞳孔上。他摊开手掌。
掌心,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一枚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黑色铁牌,背面阴刻着那个冰冷的编号:“玄九”。
一枚形制古旧、边缘磨损严重、正面铸着模糊蟾蜍兽纹的厌胜钱。
“认识吗?”沈钺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玄九’…还有这枚…从烂泥塘瘸腿张后院挖出来的‘宝贝’。”
柳轻烟浑浊的目光落在“玄九”铁牌上,瞳孔猛地一缩!那冰冷的编号,如同死亡的烙印,让她想起了断指人尸体旁的冰冷铁牌…想起了那个在黑暗中灭口的、如同幽灵般的同伙!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而当她的视线触及那枚蟾蜍兽纹的厌胜钱时,身体更是剧烈地痉挛起来!烂泥塘!鹞子!水牢深处那片写着“蟾宫折桂”的糯米纸!万寿节那场如同噩梦般的刺杀!所有的画面碎片在剧痛的刺激下疯狂翻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呃…呃…” 她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拼命摇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污水滚落。
“不认识?”沈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洞穿一切伪装的残酷锐利。“那…这个呢?”
他缓缓从怀中又取出一样东西——不是冰冷的铁牌或铜钱,而是一小片己经干枯发黄、几乎失去所有香气的…桂花瓣!
正是从断指人尸体旁、棺材巷阴沟里找到的那几片残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