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最深处的囚室,不见天日,唯有墙壁高处碗口大的气孔漏进一丝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的轮廓。空气里不再是水牢的腥臭,却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陈旧血腥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麻木。
柳轻烟躺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残破躯壳。厚重的绷带包裹着她的右肩和手腕,层层叠叠,如同耻辱的封印。右肩胛骨粉碎的剧痛己从最初的撕心裂肺,沉淀为一种无休无止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钝痛和灼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神经。那根被掰断的小指,在夹板固定下依旧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万寿节丹陛之上那场飞蛾扑火般的绝望刺杀。
身体的剧痛尚可忍耐,真正将她拖入深渊的,是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敕令破碎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诱饵己入笼…毒刺当见血…沈钺必死…蟾宫折桂…” 组织的魔咒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她仅存的意识。她失败了,彻底失败了。不仅任务失败,身份暴露,更成了组织的弃子,成了沈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冯保暴毙,“玄九”铁牌盖棺定论,她这个“玄七”最后的利用价值,似乎只剩下被榨干口供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深处。
死亡,或许己是解脱。可她连求死的力气都没有。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意识在混沌的黑暗边缘沉浮,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囚室厚重的铁门被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刺眼的风灯光线涌入,刺痛了柳轻烟紧闭的眼睑。
她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无非是送饭,或是新一轮的逼供。她己心如死灰。
然而,进来的脚步声却有些不同。不是看守沉重的皮靴声,也不是行刑缇骑冷酷的步履。那脚步…轻盈、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还有一种…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清苦的冷冽气息?
柳轻烟混沌的意识微微波动了一下。这气息…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脚步声停在了石板床边。
“柳轻烟。”一个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像冰锥凿破了囚室死寂的冰层。
沈钺!
柳轻烟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颤!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睁开的眼皮,浑浊的瞳孔因惊骇而骤然收缩!模糊的视线里,沈钺墨色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风灯的光晕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杀意,反而多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手里没有刑具,没有卷宗。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青玉小碗,碗里是浓稠的、散发着浓郁草药清香的黑色药膏。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是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银光的金针,以及几卷干净雪白的细棉布。
“起来。”沈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