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杵撞上铜臼的脆响惊碎了满室死寂。
魅瑶萱膝行两步要去抱小唐涟鸿，拓跋宇鸿的剑鞘横在她咽喉前寸许："你教他说这些话？"
"瑶娘娘上元节还给我娘亲送过杏仁酪......"孩子揉着眼睛坐起来，桂花糕碎屑簌簌落在明黄锦被上。
魅瑶萱突然发狠推开拓跋宇鸿，杏色广袖带翻了铜臼，乌黑药汁在青砖地面蜿蜒出狰狞的蛇形。
拓跋宇鸿踉跄撞到雕花隔扇时，路瑶萱的惊呼卡在喉间。
她袖口沾着暗蓝淤泥的锦缎擦过窗边烛台，玉佩流苏在火光里泛起诡异的青芒。
"陛下！"苏歌韵冲进来扶住拓跋宇鸿渗血的的手掌，"小殿下该进安神汤了。"
三更梆子敲到第九声，禁卫军铁甲摩擦声从宫墙外潮水般漫进来。
拓跋宇鸿将哭睡过去的小唐涟鸿塞进苏歌韵怀里，玄色大氅扫过门槛时带起残雪："调三营兵马封九门，活要见人——"
"若卿姐姐会不会掉进护城河？"路瑶萱突然抓住苏歌韵的佩剑穗子，"那淤泥是蓝靛草染的，只有南岸冰窟窿......"
苏歌韵瞳孔骤缩。
他解下御前侍卫银牌扔给副将，抱着小皇子转身的刹那，路瑶萱袖中玉佩"当啷"坠在药汁里。
魅瑶萱盯着玉佩背面"慕容"二字篆刻，耳边炸开五年前和亲队伍遇袭时，那支射穿凤辇的狼牙箭破空声。
寅时三刻的凝香楼脂粉气被血腥味冲散。
闵毅睿踩着邱豪轩的织金腰带踏过二楼回廊，剑尖还在滴血："给本官拆了这些鸳鸯帐！"
李琴瑶攥着撕破的烟罗纱要来拦，被亲卫反剪双手压跪在地。
三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楚音韵的翡翠耳坠晃过雕花围栏："东南水门辰时开闸，闵大人不妨去寻船工问问。"
河面浮冰撞在青石码头上，苏歌韵的牛皮靴陷进岸边的蓝靛草泥里。
禁卫军火把照亮他怀里熟睡的小皇子，金线虎头帽沾了霜花："分两队沿河搜寻，遇冰窟先撒石灰粉！"
路瑶萱提着宫灯深一脚浅浅踩在薄冰上，杏色斗篷被北风掀起，露出里面暗纹交领上未洗净的淤泥痕迹。
她弯腰去捞水中浮动的红绸带时，魅瑶萱突然扑过来攥住她手腕："慕容家的玉佩怎么在你这里？"
禁军搜查的呼喝声吞没了路瑶萱的回答。
更远处的官道上，闵毅睿正劈开最后一道拦路栅栏，他染血的官靴碾过邱家马车辕木上挂着的蓝绢花，那抹褪色的绸缎在雪地里像凝固的血痕。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歌韵的佩剑挑开第七丛芦苇。
冰层下的水流卷着半幅撕裂的凤纹袖口掠过，他转身要唤人，却见小唐涟鸿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岸边伸手去够浮冰里的金丝缠枝簪。
"那是我娘亲的！"孩子挣扎着要往河里扑。
苏歌韵死死扣住小皇子的腰，抬眼望见对岸禁军马队惊起寒鸦，黑压压一片掠过护城河上的残月。
河面冰层裂开细纹的声响混在风声里，魅瑶萱突然扯掉碍事的斗篷。
她赤脚踏进刺骨河水中时，路瑶萱的宫灯正照见上游飘来的玄色织锦碎布——那是北魏皇后冬装内衬特有的双面绣纹样。
冰碴划破脚踝的瞬间，魅瑶萱指尖触到了卡在冰缝里的鎏金缀玉履。
水面倒映出她骤然扭曲的面容，三寸来长的鞋尖银链还挂着半片冻僵的牡丹花瓣——正是昨日情花宴上苏若卿别在鬓边的魏紫。
"捞上来！"嘶吼震落垂柳枝头的冰棱，禁军统领的虎口钳突然脱手砸进冰面。
十丈外的芦苇荡里，拓跋宇鸿正用剑鞘拨开浮冰，闻言猛然回头，玄铁剑鞘将三尺厚的冰面劈出蛛网裂痕。
苏歌韵捂住小皇子眼睛后退半步，银牌侍卫的腰牌硌得孩子颈侧发红。
暗流裹着碎冰撞上青石堤岸，那鞋履里突然滚出颗的东珠，沾着冰碴滚到路瑶萱杏色裙裾下——五日前凤仪宫夜宴，西域使臣进贡的十二颗明月珠，此刻缺了正中央嵌在皇后凤冠上的主珠。
"慕容氏的暗桩竟敢把手伸进禁宫！"魅瑶萱攥着湿透的鞋履扑向路瑶萱，却见对方袖中滑出半截褪色的平安符。
五更天的雪粒子砸在符纸"永和三年"的朱砂印上，恰是苏若卿初入北魏和亲的年号。
拓跋宇鸿的佩剑突然横在两人之间，剑锋削断路瑶萱三缕青丝："传朕口谕，九门戍卫全部调往漕运码头。"他扯下玄色大氅掷进冰窟，露出内里暗绣龙纹的中衣，"活要见人"西个字碾碎在紧咬的牙关中。
卯时的梆子混着漕船启航的号子响起，苏歌韵摸到小皇子后颈渗出的冷汗。
怀里的孩子突然挣动着去抓他悬在腰间的银牌，鎏金云纹在晨光中泛出奇异的赤色——这是三年前苏若卿从冷宫火场抢出来的御赐令牌。
"报！
东南水闸捞到凤纹绶带！"禁军副将的吼声惊起苇丛寒鸦。
魅瑶萱赤脚踏过冰面时，拓跋宇鸿己纵身跃入浮冰翻涌的河道，玄铁剑鞘在激流中撞出沉闷的声响。
对岸凝香楼飘来的胭脂香里，闵毅睿正拧断最后一个船夫的右手腕："辰时经过的漕船，全部给本官凿沉！"
路瑶萱突然扑到岸边呕吐，平安符坠入冰窟的刹那，魅瑶萱瞥见符纸背面褪成淡粉色的并蒂莲——那是北魏冷宫外墙才有的朱砂彩绘。
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鞋履上的金丝绣纹，突然抢过禁军火把掷向河面："沿河三十里铺焰硝，把冰层给本宫炸开！"
冲天火光映亮苏歌韵的银牌，小皇子抓着侍卫的犀角腰带哭喊娘亲。
第一声爆炸震碎沿岸冰面时，拓跋宇鸿的黑发缠住浮冰中的半截凤钗，鎏金钗头沾着星点暗红，不知是血渍还是朱砂。
晨雾漫过第七处炸开的冰窟，魅瑶萱将湿透的鞋履按在心口。
苏歌韵的银牌在血色朝霞中泛起鎏金暗纹，小皇子攥着侍卫衣襟的手突然松开，一枚凤凰形状的冰凌正落在他染了淤泥的虎头鞋面上。
